“但是…”铁山的声音毫无起伏地继续,“威胁评估…基于个体将军…异常应激反应…数据库…无匹配项…逻辑推演…无法建立关联…威胁等级…未知…风险系数…极高…”
真实,但极度危险。冰冷的逻辑给出了最客观,也最残酷的结论。
“未知…极高…”林馨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那…那我们留在这里不行吗?堡垒…堡垒还能撑一段时间…铁山可以想办法修…我们可以找附近的物资…”她的声音充满了哀求,看向林刚的眼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刚…外面那么远…路上全是怪物…将军又那么害怕那里…我们…我们可能会死的…”
“留在这里?”林刚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冰冷。他猛地指向角落堆放的、那两箱刚从废墟中带回来的脱水蔬菜干和那罐机油,“靠这些?能撑多久?半个月?一个月?”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馨苍白的小脸,“抗生素呢?净水滤芯呢?下一次出去探索,遇到的东西会比腐蚀巨锤弱?会比那些放闪电的虫子好对付?”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堡垒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留在这里,就是慢性死亡!等死!等堡垒的资源耗尽!等外面的怪物找到我们!或者…等我们身体里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自己那条依旧沉重的右臂,扫过林馨手腕上的灰白线条,扫过将军脖颈后焦黑的硬痂,“…彻底爆发!”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馨的心上。她猛地低下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将军似乎也感受到了林刚话语中的沉重和决绝,喉咙里的咆哮声渐渐变成了低沉的、充满悲伤和无奈的呜咽,巨大的头颅重新伏回前爪上,熔岩兽瞳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堡垒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林馨压抑的抽泣声和将军沉重的呼吸声。
“目标:堡垒…资源储备…”铁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重的沉默,“详细清单…显示…”控制台的主屏幕上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滚动出现。“食物…脱水蔬菜…两箱…预计维持…三人一犬…十五天…饮用水…过滤芯…剩余效能…12%…预计维持…七天…医疗…抗生素…零…外伤处理…消耗殆尽…能源…核心反应堆…输出功率…持续衰减…预计…三个月后…跌破维持堡垒基础功能阈值…”
冰冷的数字,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留下”这个选项仅存的幻想彻底肢解、粉碎。十五天的食物,七天的水,零医疗,堡垒能源即将枯竭……留下,不是选择,只是等待死亡宣判的倒计时。
林馨的抽泣声停止了。她抬起头,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从极致的恐惧和哀求,慢慢变成了一种空洞的绝望,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清醒。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红色数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内侧那道冰冷的灰白线条。将军脖颈后焦黑的硬痂在她眼中放大。留下,没有活路。身体里的“东西”,随时可能夺走一切。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恒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她走到林刚面前,抬起泪痕狼藉的小脸,那双曾经充满惊恐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没有疑问,只有接受。
将军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熔岩兽瞳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不解和悲伤的呜咽。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和小主人要走向那个让它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地方。
林刚看着林馨眼中那不属于她年龄的沉重和决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铁山。
“铁山。”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和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度,“计算路线。东北到青藏高原。最安全、最快捷的路径。标注所有已知大型威胁区域、可能的补给点、以及…信号中那个坐标点的详细地理和气候数据。”
“指令…确认…”铁山覆盖装甲的头颅微微转动,空洞的电子眼瞬间亮起更密集的幽蓝数据流。主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一张巨大而残破的旧纪元亚洲地图铺展开来,无数代表危险区域的刺目红点、代表可能路线的黄色虚线、代表补给点的绿色问号,以及一个在青藏高原腹地、被复杂山脉地形环绕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坐标点——91°E,35°N——开始在上面快速标注、连接、计算。
“路径规划…进行中…最优路线计算…需避开…三处已知‘死寂禁区’…四处‘高辐射污染源’…七处‘集群性变异生物巢穴’…预计穿越距离…直线…约三千八百公里…实际路径…需绕行…预计…四千五百至五千公里…”
“气候数据…目标坐标…青藏高原腹地…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当前季节…即将进入…严冬…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极端天气…暴风雪…高辐射尘暴…强紫外线…含氧量…不足平原…百分之六十…”
“生存物资…最低需求…重新计算…基于恶劣环境及高强度移动…”屏幕上瞬间列出长长的清单:高热量压缩食品、极地防寒装备、供氧设备、抗辐射药剂、武器弹药、载具……
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现实,如同连绵不绝的冰山,横亘在通往那渺茫“希望”的道路上。五千公里。零下三十度。暴风雪。高辐射。低氧。无数的怪物巢穴……
希望的光芒微乎其微,前路几乎等同于绝路。
林刚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条蜿蜒曲折、布满死亡标记的黄色路线,最终定格在那个闪烁着蓝光的遥远坐标上。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条沉重、布满疤痕的手臂。力量在血肉深处蛰伏,也带来了无法摆脱的诅咒和终点。留在这里,是等死。走出去,是向死求生。
他深吸了一口堡垒内冰冷浑浊的空气,仿佛要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连同沉重的绝望一起吸入肺腑,转化为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后力量。
“准备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钢铁碰撞,在寂静的堡垒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我们去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