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维、哈、回、蒙……不同民族的面孔交织在一起,有年过七旬的老者,也有刚毕业的年轻人。
墙上挂着的规划图被重新整理过,一张张手写的议题清单摆在桌面中央。
林砚站在众人面前:“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谁说了算,而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让大家都能发声的方式。老城区保护不是政府一家的事,是咱们每一个人的事。”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便皱眉开口:“你们这是要让外人管我们自己的事?”
人群一阵骚动。
林砚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轻轻一笑:“我不是外人,我是这里长大的孩子。我们请来的每一位,也都是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议事会不是要代替谁,而是让大家一起商量,怎么让老城更好。”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站起身,提议将老茶馆改造成“网红打卡点”,说这样能吸引更多游客,带动经济。
“我们可以搞灯光秀,拍短视频引流,把这里变成喀什的‘名片’。”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议论。
“茶馆是我们祖辈喝茶听曲的地方,怎么能变成拍照背景?”有人低声反对。
“但我们确实需要收入啊。”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就在这时,阿依夏猛地站了起来,语气铿锵:“这里是文化的根,不是拍短视频的背景板。你们想赚钱没错,但别忘了我们为什么留在这儿。我们要的是延续,不是表演。”
她的话掷地有声,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湖心。
不少年轻人纷纷点头,几个年纪稍长的居民也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林砚望着她,心里微微一动。
这个姑娘虽然脾气火爆,但她对传统的执着,是对这片土地最深的爱。
接下来,努尔江·买买提发言了。
他作为村里的候选人之一,一直主张发展旅游经济。
“我们应该设立专门的商业发展组,推动电商资源落地。我要说的是——我们要赚钱,也要有尊严地赚钱。”
他的话引来部分小商户的认同,但也有人质疑:“你这不是又要垄断项目吗?”
气氛一度紧张,甚至有些剑拔弩张。
林砚见状,立刻接话:“所以我们才需要议事会。每一个小组都要有监督机制,每一个决策都要公开透明。我们的目标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谁能做得好。”
这场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争论激烈,观点交锋,但也逐渐形成了共识:老城区的未来,必须由大家一起定。
会议结束时,乌拉音·买买提走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林砚,你是个好青年,但你要小心,这样的议事会……会不会让大家越来越难做决定?”
林砚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如果大家不参与……”
他顿了顿,“那我们就永远只是被动接受安排的人。”
议事会散去后,夜色已深。
乌拉音·买买提没急着离开,他站在门口,望着林砚收拾桌上散落的议题清单和草图,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林砚。”他低声开口,“你是个好青年,我从你爷爷那辈就认识你。但你也得明白,议事会这事儿……不是谁都能说上话的。”
林砚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乌拉音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大家意见太多,最后一件事都干不成。”
“没错。”乌拉音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我们这边的老城修复、非遗传承、文旅开发,哪一桩不是迫在眉睫的事?现在又加个议事会,你说,要是每件事都要开会、表决、听意见……项目能拖多久?”
林砚放下手中的笔:“但如果大家不参与,再好的计划也会失去根基。人心不齐,政策落地就难。”
乌拉音沉默片刻,摇头苦笑:“你这孩子,跟你爷爷一样倔。”
“可他也教会我一句话——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抱在一起,不是光靠嘴说的。”林砚语气缓了下来,“乌拉音叔,你帮帮我吧。组织选举流程、协调人选、主持公信力……这些事,没人比你更适合。”
乌拉音愣了一下,看着林砚的眼睛,像是被某种东西打动了。
他点了点头:“行,我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让这个议事会变成空壳子。”
“当然不会。”林砚笑了,“它会是咱们老城区真正的声音。”
与此同时,刘淑兰坐在茶馆角落的小桌前,正在灯下伏案疾书。
她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与草案标题:《议事会章程草案》。
“三议三不议”是她在教学生涯中总结出的经验法则。
她将原则一条条写下:
三议:
-议公共事务;
-议文化传承;
-议民生改善。
三不议:
-不议私人恩怨;
-不议敏感话题;
-不议法律问题。
她一边写,一边低声念叨:“规矩不清,群议必乱。”
写完最后一笔,她轻轻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林砚,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明天带给大家看看吧,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一场热闹,而是一份责任。”
这时一个沙哑却有力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愿意当候选人。”
所有人回头,只见热合曼大叔缓缓站起,满头白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他环视全场:“但我有个条件——我要监督你们这些年轻人,别把喀什弄丢了。”
场面一时哗然,有人惊讶,有人窃语,也有人皱眉。
林砚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意。
老茶馆前门口那块“议事会候选人公示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林砚站在梯子上,将最后一张名单贴牢,又退后几步端详了一番,才满意地收起工具。
身后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来,也有年轻人抱着孩子在榜前驻足,低声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
“热合曼大叔……阿依夏……努尔江……还有刘淑兰老师?”一个妇人惊讶地说。
林砚转身,温和一笑:“是的,这次选举由大家自愿报名、公开宣讲、公平投票,每一位候选人都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我不是来当官的,是来守规矩的!”
说话的是热合曼大叔,身穿深色长袍,白发整齐地梳向脑后。
他站在老茶馆的台阶上,像一棵历经风雨的老胡杨树,目光扫过人群时,许多老年居民纷纷点头。
“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不是不懂事,只是怕你们年轻人急着改这改那,把祖辈留下的东西弄丢了。”
他说,“我愿意参选,不是为了权,而是要监督你们,别让老城区变了味。”
他的话朴实无华,却直击人心。
不少老人低声议论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