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通道的阴影近在眼前，米娅蹦跳着停在入口，回身催促：
“快一点哦，殿下们！外面有新鲜空气呢！”她甜美的声音在血腥弥漫的角斗场中显得格外突兀。
查理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浸满铁锈味的空气吸进肺腑深处记住。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还在那站着的机甲。机甲胸前那两点黄色的目镜光芒，随着查理的靠近而微微闪烁。
“乐大哥！”查理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机甲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黄光聚焦在查理脸上。扩音器里传出乐的声音，那标志性的金属回响此刻显得有些沉闷：
“……殿下……”
“少他妈摆这副棺材脸！”查理猛地抬手，用力一拍机甲的外甲壳，发出“铛”的一声闷响，震得他手掌发麻。
他仰着头，看着那两点黄光，咧嘴一笑，那笑容竭力维持着往日的张扬，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好好跟着老二干……天下兵马大元帅！听见没！这可是老子给你挣来的！”
查理像是在说服乐，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比跟着老子风里来雨里去强！比在那个狗日的马格手下……强一万倍！……听见了吗？！”
机甲内的乐沉默了一瞬，然后乐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的颤音：
“……听见了……殿下……”
话音未落，巨大的机甲右臂猛地抬起！覆盖着厚重装甲金属拳头，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砸在胸口最厚重的护心甲上！
“嘭——！！！”
这是最刚烈的军人，最无言、也最沉重的承诺与告别。
萝卜子眼眶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意，小跑着上前，对着巨大的机甲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
“……乐大哥！……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艾尔玛紧紧抓着萝卜子的衣角，紫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怯生生地抬头，猫耳耷拉着，带着哭腔小声喊道：
“……乐大哥……再见……要……要吃饱……穿暖……”
咕咕搓着手，老脸上满是感慨和不舍，他对着机甲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沙哑：
“……乐爷……您……您多保重！以后……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咱们这帮老伙计……”
这一别，下次能不能见面，难说。
机甲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黄光依次扫过萝卜子含泪的脸、艾尔玛通红的眼睛、咕咕感慨的神情，最后，再次定格在查理那张故作强硬、却眼神复杂的脸上：
“……殿下……诸位……保重。”
“……乐……必不负所托。”
“……他日……”
声音顿住，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再见！”
说完，巨大的机甲猛地转身！沉重的金属脚掌踩在硬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巨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它没有再回头，最终沉默地停在萨拉身侧。
查理看着乐决然离去的背影，看着它最终停在萨拉身边，成为那冰冷图景的一部分。
他用力咬了下后槽牙，顺手抄起地上的关刀，猛地一挥手：
“走！”
跟着米娅的步伐，查理带着众人离开。
萝卜子抹了把眼睛，拉着还在小声抽泣的艾尔玛赶紧跟上。咕咕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角斗场中央那令人心悸的景象，搓了搓发凉的手，也连忙钻进了通道。
通道前方，米娅忽然停下蹦跳的脚步，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灰狼耳朵警觉地竖起。
“唔？”她歪着头，大眼睛眨了眨，然后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啊，大鲨鱼好像玩累了呢。”
话音刚落，巨大的，带着咸腥气息的能量波动瞬间消散。
通道口外，原本若隐若现、盘踞在废墟之上的巨大鲨鱼轮廓，无声无息地消弭于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好了！”米娅拍拍手，转过身，脸上笑容依旧甜美，
“换一个更舒服的大家伙带我们出去吧！”
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地将双掌拍向地面！
嗡——！
伴随着一声低沉浑厚悠长哞叫，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在空中迅速凝实！
那是一头巨型的白色牦牛！
它身躯庞大如山丘，高度几乎要顶到通道上方的石壁，粗壮的四肢，肌肉虬虬结贲贲张，覆盖着厚实而浓密的长毛，巨大的牛角弯曲向上，一双温顺而巨大的棕色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
“上去吧！”米娅轻盈地一跃，率先跳上了牦牛宽阔的脊背，坐在靠近牛颈的位置，拍了拍厚实的白色长毛，
“很稳的！比鲨鱼舒服多了！”
查理看着这头突然出现的的巨兽，又瞥了一眼米娅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心头那股怪异的违和感再次涌现。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一手扛着大刀，一手动作利落地抓住牦牛身上垂下的坚韧长毛，借力攀爬上去。艾尔玛也一个箭步跳到牦牛背上，然后伸手拉着萝卜子，一把把她拽了上去，咕咕气喘吁吁地最后一个爬上来，看着身下这头温顺的巨兽，啧啧称奇。
白牦牛迈着沉稳的步伐，载着众人行走在炼狱般的内城街道上。
周围是怪物肆虐的嘶吼、建筑燃烧的噼啪声和人类临死的惨嚎，但这头巨兽的脊背却异常平稳，厚实的白色长毛非常温暖舒适，与周围的血腥酷烈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最初的震撼和恐惧稍稍平复后，对身下这头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的新奇感，以及对米娅那匪夷所思能力的强烈好奇，开始压过了萝卜子和艾尔玛的部分恐惧。咕咕更是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牦牛如同绸缎般厚实光滑的毛发。
“……好……好大的牛牛……”
艾尔玛将小脸埋在萝卜子怀里片刻，又忍不住抬起头，怯怯地打量着牦牛，小声地、带着哭腔后的鼻音说道：“……毛……毛茸茸的……好软和……像……像大雪堆……”
萝卜子也定了定神，努力不去看路边那些过于残酷的画面，将注意力集中在米娅和牦牛身上。她看着米娅轻松自在地坐在前面，忍不住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后的颤抖：
“……米娅……小姐……这……这头牦牛……也是你……召唤出来的吗？就像……就像刚才那条大鲨鱼一样？”
米娅闻言，回过头，脸上依旧是毫无阴霾的天真笑容：
“是呀！它叫‘白’，来自北边很冷很冷的‘永久冻土’哦！它可乖了，比大鲨鱼温柔多了，对不对？”
她说着，还亲昵地拍了拍牦牛巨大的脖颈，白低低地“哞——”了一声，仿佛在回应。
咕咕搓着手，看着这头巨兽，职业习惯又冒了出来，忍不住啧啧称奇：
“……乖乖……那地方据说连石头都能冻裂……能长这么大……得活了多少年……这一身毛皮……这大角……宝贝……都是宝贝啊……”他眼睛发亮，但随即想到现在的情势，又赶紧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着前方、脸色阴沉的查理，突然扭过头，锐利地扫向米娅：
“喂！小狼妞！”
米娅的狼耳明显抖动了一下：“嗯？大皇子殿下？”
查理指着身下这头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白色牦牛，又指了指正在路边疯狂破坏建筑、拖拽尸体的黑毛怪物，
“老子就奇怪了！你弄出那么大的鲨鱼，能把看台啃了！又能随手叫出这比房子还大的牛来当坐骑！那你身边怎么不多跟点这种……呃……听话的大家伙？”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但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了最直白的词：
“……非得弄出那些人不人鬼不鬼、只会发疯咬人的黑毛畜生来干这脏活儿？看着就他妈的……恶心！” 他毫不掩饰对那些怪物的厌恶。
米娅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查理的问题。她金黄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其天真外表不符的深邃光芒，随即又被纯粹的笑意覆盖。
“……大鲨鱼呀……”
“……它可贪吃了……让它出来一次……要吃掉好多好多‘东西’才能维持住呢……平时养着太费劲啦……‘白’不一样……”她轻轻抚摸着牦牛的长毛，
“……它很安静……吃得也不多……脾气也好……”
她说着，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执行萨拉“清洗”命令的黑毛怪物，摇了摇巨大的狼尾巴：
“……至于那些‘黑牙’嘛……它们不一样哦……”
“……它们……本来就是‘人’变的呀……”
“……萨拉殿下……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变得‘有用’的机会……让他们能更好地执行命令……虽然变得丑了点……吵了点……但力气大呀！拆房子、咬人……都很快的！效率很高！”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众人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
那些正在制造无边杀戮的怪物……全都是由活生生的人改造来的！
无论是之前被揍成烂泥的马格那个哥哥，还是竞技场和内城区域屠杀的这些怪物！
这小妞，该不会是什么眯眯眼怪物吧！
“……”
查理的眼神死死盯着米娅那张天真烂漫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只看到到了这小娘们傻乎乎地乐着，全然不顾眼前地狱的惨状。
他终于彻底确认，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其思维方式与萨拉一样，早已脱离了常人的范畴。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米娅，也不再理会她的解释。他用力拍了拍牦牛厚实温暖的背部，烦躁地说：
“行了！小狼妞！少废话！催催你这小牛！让它走快点！老子闻着这味儿就想吐！赶紧出城！”
米娅被查理凶了，也不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殿下真着急！好啦好啦，小白，我们走快一点哦！”她轻轻拍了拍牦牛的脖子。
白风似乎听懂了一般，低哞一声，原本就沉稳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一些。
巨大的牛蹄踏在血污狼藉的石板路上，发出更加沉闷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