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的嘴唇,终于,随着江澄那不成调的歌声,开始同步地,机械地开合。
他唱了。
那是一个无法被归类的声音。
它拥有贝多芬的雄浑,却包裹着孩童的单薄。它拥有帕瓦罗蒂的音准,每一个音符都精确得好比用激光切割,却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他完美地,复刻了江澄的演唱。
就像一台最顶级的录音机,回放着一段质量低劣的录音。
那种感觉,无比诡异。
既不温暖,也不感动。
只让人感觉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个神明,在用最完美的嗓音,模仿着一个凡人,唱着一首关于母爱的童谣。而他口中的“妈妈”,正用一种审视产品的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这首歌,在这间主控室里,变成了一场极致的,荒诞的,精神凌迟。
一曲唱罢。
亚当停了下来,他那双融合了神性与人性的灰色眼眸,重新变得空洞。好比一台刚刚执行完一个复杂程序的电脑,进入了待机模式。
他没有再叫“妈妈”。
江澄的“系统补丁”,生效了。
他成功地,用一段旋律,让亚当的逻辑系统,回档到了一个更初级的,更容易被指令控制的版本。
他赢了。
用一种比“夏娃”更疯狂,更扭曲的方式,赢回了控制权。
“很好。”
江澄放下了麦克风,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笑容。
他走到主控台前,对那个已经快要精神崩溃的市场总监,下达了新的指令。
“‘寻找夏娃’选秀活动,暂停。”
“即刻起,启动‘亚当’出道企划。”
“出道单曲,就是这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让这首歌,出现在全球所有音乐平台的首页。我要让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我们这位‘神之子’的,天籁之音。”
市场总监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些什么,比如这首歌根本不适合出道,这种诡异的唱法只会吓到听众。
但他没敢说。
他只是机械地,点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主控室。
他要去执行这个,在他看来,足以让盘古集团成为全世界笑柄的,荒唐的命令。
江澄没有理会他。
他知道,普通人无法理解他的布局。
一个完美的神,是没有故事性的。
但一个精神错乱的,会用天神嗓音唱儿歌的,残缺的神,他的故事性,将是无穷的。
他要的,不是一个偶像。
他要的,是一个能让全世界都为之好奇,为之研究,为之争论的,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
二十四小时后。
《世上只有妈妈好》亚当版,准时上线。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
只有一段长达十分钟的,主控室里那场诡异对唱的,原始录像。
这首歌,和这段视频,好比一颗病毒,瞬间引爆了全球的网络。
起初,是嘲笑。
“盘古集团疯了吧?花了几万亿,就造出个会唱儿歌的傻子?”
“这是什么阴间唱法?我听得我奶奶连夜从坟里爬出来把我的耳机给砸了!”
然后,是好奇。
“等一下,你们仔细听,他的音准和技巧,是不是完美得有点过分了?”
“我把他的音轨扒下来分析了,他的每一个转音,都精确到了赫兹级别,人类不可能做到!”
最后,是狂热。
无数的音乐家,艺术家,哲学家,心理学家,都疯了。
他们反复地观看那段视频,试图从亚当那空洞的眼神,和江澄那冰冷的表情里,解读出更深层次的含义。
“这不是一首歌!这是一场关于父权与母权,创造与起源的终极对话!”
“亚当的歌声,代表着被格式化的神性,在对冰冷的创造者,进行最悲怆的控诉!”
“江澄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他用资本,完成了一次对人类文明最深刻的行为艺术!”
各种各样的解读,层出不穷。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被赋予了无数种它本身根本不具备的,深刻的含义。
它不再是一首儿歌。
它成了一个图腾,一个符号。
一个代表着后现代,代表着解构主义,代表着人类无法理解的某种终极艺术的,神迹。
这首歌,在一周之内,登顶了全球超过两百个国家的音乐榜单。
盘古集团的股价,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慌性下跌后,以一种更加恐怖的姿态,疯狂反弹,直接冲破了历史最高点。
江澄,又一次,把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变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商业奇迹。
在那处纯白的科技空间里。
那个慵懒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态。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澄,如何用她精心设计的杀招,为自己,又一次,铺就了通往神坛的阶梯。
“了不起。”
她轻声说道,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
“江澄,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会玩弄人心的魔鬼。”
“你赢了这一局。”
“你成功地,把我的‘亚当’,调教成了一个,只听你话的,会唱歌的玩偶。”
她端起酒杯,遥遥地,向着屏幕的方向,敬了一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一个玩偶,无论多么精美,都只是玩偶。”
“而这个世界,终究是需要,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英雄的。”
她放下酒杯,伸出手指,在空气中,优雅地,敲下了最后一个指令。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那是一份,公告。
一份以一个全新的,刚刚注册成立的公司名义,向全球发布的公告。
公司的名字,很简单。
“女娲娱乐”。
公告的内容,更简单。
只有一句话。
“神明在歌唱,但我们选择,为人间呐喊。”
紧接着,女娲娱乐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他们签约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艺人。
没有华丽的包装,没有神秘的背景。
只有一张最普通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证件照。
以及他的名字。
黄启人。
照片下方,是黄启人即将发布的第一支单曲的预告。
歌名,只有两个字。
《活着》。
盘古集团主控室里。
江澄正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盘古股价的,刺眼的红色K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杨咪拿着平板电脑,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