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宫墙,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尚析和尚槿两个小家伙趴在窗棂边,数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尚析掰着手指头嘟囔:“皇爷爷怎么还不来?我都饿啦!”
尚槿则将脸贴在冰凉的窗纸上,忽然兴奋地跳起来:“来了来了!”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朱标身着绯色官袍,腰间玉带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身后跟着的朱元璋一袭玄色常服,虽未着龙袍,周身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朱樉率先起身行礼,朱允熥和朱雄英也跟着站起,阿依娜与柳依则躲在观音奴身后,紧张地攥着裙摆。
“都起来吧。”朱元璋挥了挥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朱雄英和朱允熥身上。
“听说你们两个的事,都商量得差不多了?”他在主位坐下,铜炉里的炭火噼啪爆开火星,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朱标笑着看向两个弟弟:“既然父皇问起,便说说吧。雄英、允熥,你们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朱雄英上前一步,俊朗的面容难得泛起红晕:“一切但凭皇爷爷和父王做主。”
朱允熥挠了挠头,憨笑道:“孙儿也没意见,就是委屈依娜,这么仓促……”他转头看向阿依娜,眼中满是怜惜。
阿依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躲在观音奴身后小声道:“不委屈的……”柳依则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能嫁入朱家,是柳依的福气。”
马皇后看着两个准孙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好孩子!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朱元璋摩挲着扶手,沉吟片刻:“一个月后,黄道吉日。雄英、允熥,你们兄弟俩就同一天办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可是朱家的大事,礼部那边,标儿你亲自盯着,务必办得风光。”朱标颔首应下:“是,父皇。”
朱樉在旁笑着摇头:“这下好了,两份贺礼,本王怕是要大出血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肉痛的模样,引得尚析和尚槿咯咯直笑。
朱元璋闻言挑眉,冷哼一声:“你这小子,在西北捞了多少好处,当朕不知道?现在跟朕装穷?”
朱樉神色一正,却带着几分狡黠:“儿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不过说起钱财,儿臣哪比得上父皇?
这大明的金山银山,可都在您老人家手里。”他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惹得朱元璋“哼”了一声。
“狡辩!”朱元璋瞪了儿子一眼,“当年你去封地时,朕给你的赏赐还少了?现在倒跟朕哭穷。”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那秦王府,怕是比朕的皇宫还气派吧?”朱樉立刻作势要跪:“儿臣冤枉!秦王府再气派,那也是陛下的恩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谁。朱标无奈地笑着摇头,轻声劝道:“父亲,樉弟,今日是喜事,就别拌嘴了。”
马皇后也嗔怪道:“你们爷俩,一见面就掐。”
她转头看向朱允熥和朱雄英。
“你们两个,可别学你二叔,好好疼媳妇。”
殿内众人被逗得忍俊不禁,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朱允熥和朱雄英红着脸连连点头,阿依娜与柳依则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尚析和尚槿两个小家伙早已按捺不住,跑到朱元璋身边,尚析抱着祖父的腿撒娇:“皇爷爷,我要吃糖葫芦!”尚槿也跟着凑上去:“我还要桂花糕!”
朱元璋板着脸,却难掩眼中笑意,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子的小脸:“就知道吃!”
他转头吩咐宫女:“去御膳房拿些点心来,再准备些孩子们爱吃的。”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各色精致的点心摆满了长案。
朱樉看着父亲逗弄孩子的模样,心中一动。记忆中,朱元璋总是威严的帝王,很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刻。
他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像尚析和尚槿一样,缠着父亲撒娇。如今时光飞逝,自己也已为人父,而父亲的白发却越来越多。
“樉儿,想什么呢?”朱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朱樉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当年我们兄弟,如今也都要看着下一代成家了。”他的目光扫过朱允熥和朱雄英,心中涌起一股欣慰。
夜色渐深,殿内灯火通明。众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商议着婚礼的细节。
朱元璋和朱樉早已停止了斗嘴,父子俩难得和颜悦色地讨论着婚礼的规格。
马皇后拉着阿依娜和柳依的手,细细叮嘱着嫁为人妇的规矩,言语间满是关切。
朱标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满是感慨。
作为太子,他肩上的担子沉重,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兄长、儿子,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他望向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在宫墙上,为这森严的皇宫增添了几分柔和。
夜深了,众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朱樉抱着熟睡的尚析,观音奴牵着尚槿,一家人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皇宫。
朱允熥和阿依娜、朱雄英和柳依也各自乘车离去。朱元璋站在乾清宫门口,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在想什么?”马皇后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朱元璋叹了口气:“想起咱们年轻的时候,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他转头看向妻子,“咱们也该享享清福了。”马皇后笑着摇摇头:“你这性子,能闲得住?”两人相视而笑,携手走进殿内,烛火映着他们的身影,温暖而宁静。
朱元璋摩挲着掌心因常年握剑留下的老茧,望着宫墙外渐圆的月亮,忽的长叹一声:\"咱也该禅位啦!咱们也老啦。
这辈子咱打下了江山娶了妹子你,儿子孙子又有出息,咱这辈子值了!\"
话音里裹着硝烟散尽后的释然,糙粝的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马皇后鬓角的白发。
马皇后没接话,只是轻轻靠上他肩头。月光漫过她眼角的皱纹,在鎏金护甲上投下细碎银斑。
那些陪着他从一个小兵到开国帝王的岁月,那些藏在瓦罐里的麦饼、油灯下缝补的战袍,此刻都化作肩头绵长的温热。
风掠过檐角铜铃,混着远处更鼓声,两个苍老的影子在宫墙上相依成画,将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揉进了溶溶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