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映水河畔迎来六位渡客:一位身材魁梧的屠夫,一名满面愁容的妇人,两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还有一个朴实的农夫。小小的渡船被填得满满当当,映水河面宽阔,从南到北蜿蜒而行,需半个时辰方能渡过。
众人闲着无事,便聊起天来。两位读书人透露他们正赶往省城,欲参加科举,若能中举,未来便是一片光明,吃皇粮、享富贵。其余渡客能与未来的“老爷”同渡,都觉得脸上有光。道士则刚做完一场法事,满面春风;屠夫从姐姐家探亲回来,心情也不错;农夫更是卖完菜归来,腰包鼓鼓,满心欢喜。唯独那妇人,愁云满面,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米袋。
在众人的关切下,妇人叹了口气,道出了心中的烦忧。原来,她的丈夫在山上狩猎时失足跌落,幸好被一具骷髅挡住,才没掉入悬崖。但骷髅的牙齿深深嵌入了丈夫的小腿,费了好大劲才拔出。本以为次日伤口会好转,不料却愈发严重,整个小腿都肿得发黑。隔壁村懂行的人告诉妇人,这是中了尸毒,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买一袋糯米,将腿埋在糯米中,以拔出尸毒。妇人急忙去县城买米,所幸县城还剩一家有糯米,且刚好有二十斤,妇人便全部买下。
众人听后,都为妇人松了口气,纷纷安慰她。船行至河心,忽然狂风大作,附近水域变得浑浊不堪,船身也摇摇晃晃,似乎有倾覆的危险。众人大惊失色,连船公也失声大叫:“我划船十八年,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船继续摇晃,隐约间,众人听到水下传来嗷嗷的叫声。道士神色凝重地说:“这是水底有妖怪作祟。”船夫吓得尿了裤子,抱怨道从未听说过这段河道里有妖怪。农夫是本县人,也是满脸困惑。道士继续解释道:“这映水河看似平静,实则与大江相连,常有妖怪从江中窜出兴风作浪。若再下起雨来,便是妖怪出没的前兆,咱们这一船人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刚落,乌云盖顶,大雨倾盆而下。众人吓得哭成一片,忙问道士可有解法。道士焦虑地环视四周,当看到妇人手里的米袋时,眼睛一亮,拍大腿道:“有了!曾有前辈将米撒入江中,吓跑妖怪。只因妖怪害怕龙须,而米粒白润,长得颇似龙须,或许能骗过妖怪。”
船夫、两位读书人、农夫和屠夫都死死地盯着妇人的米袋。妇人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我这糯米是要救我家人的。县城里已经没有糯米了,要是再买不到,我家人哪还有性命在?”
雨越下越大,其中一个读书人说:“我们这里有七人,你丈夫只有一人,考虑大局,也应该先救咱们。”妇人哭得梨花带雨:“我当家的若是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另一个读书人也恳求道:“这位夫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农夫也响应道:“人家是读书人,那是要当举人的,你丈夫只是个猎户,连我们种田的都不如。”道士在一旁沉默不语。屠夫忍不住骂道:“你们的命是命,人家丈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你们不想干的事,也别强迫别人干!”
此时,船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打转,雨势更猛,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生疼。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众人,那个高大的读书人仗着身强体壮,伸手就要抢妇人的米袋。屠夫怒吼一声,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但剩余的人除了道士都拉住了屠夫。屠夫虽然力气大,但招架不住人多,被死死地摁在船板上。另一个读书人趁机夺过米袋,哗的一声,全部洒在了河水里。
糯米沉入水底,雨渐渐停歇,船也不再打转,一切恢复原样。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只有屠夫仍在咒骂。妇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自此一言不发。
上岸后,大家分道扬镳。屠夫再看那妇人,居然不见了。他心想难道是想不开跳水了?环顾河面半晌,自己又不会水,只得悻悻然返回家中。
回到家里,屠夫越想越窝囊,便拿了把菜刀,把肉案都剁开了。骤然间,掌声响起。屠夫回头一瞧,疑惑不解。来者非他人,正是那位道士。而旁边站着的,竟然是提着空米袋的妇人!
道士笑嘻嘻地说:“阁下虽然是杀猪宰肉之辈,心肠却好。本座可指引你一条财道。此地无桑树,你买两亩田地,种上桑树。五年之后做成桑刀,每柄须卖五百钱,不可低了。”
妇人恭敬地站在道人身旁,不发一语。道士又说道:“本座手里有一只财绸,正愁没人送呢。看到你们这群渡客就想试探一番,阁下赢得漂亮。”说着,他一指妇人,那妇人呼的一声就化为一条黑虎。道人提虎御风,顿时不见了踪影。
屠夫愣在原地若有所思。他听从了道人之言,买来两亩薄田种上桑树。光阴荏苒,俯仰之间五年已过。这桑苗有如神助般茁壮成长,株株粗壮、枝繁叶茂。
而这县城里忽然就闹起了“箫灾”。这“箫”啊并非乐器而是一种顽劣的猕猴,尾巴很长、脸呈蓝色、鼻子红色、嘴上还有白须、全身黑褐色、腹部却是白色。它喜欢捉人殴打,稍有停歇便招来一阵毒打。县民们不堪其扰、个个提心吊胆。
有人发现这“箫”惧怕桑木,尤其是桑木做成的桑刀。若是看到桑刀,转头就跑;若是将桑刀悬挂于家门口,便能吓退这些“箫”。所以家家户户开始打听哪里有桑树。这县里很少有买卖桑树的经纪人从外地运回至本县,却发现被一个原本是屠夫的人抢占了先机。人家是大大的发了一笔财,而其他人只喝到了点汤水,有的甚至连本儿都赔掉了。都说这屠府走运,祖坟上是冒了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