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黑袍下的陈凡握紧青铜令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步声在石壁间撞出空洞回响。身后龙吟渐渐远了,前方却越来越冷,空气中漂浮着细如牛毛的冰屑,落在脸上带来刺痛感。黑袍领口缝着暖玉,是守陵人制式里难得的贴心设计,可这点暖意根本抵不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
\"咔嚓。\"
脚下突然踩到什么脆硬东西,陈凡弯腰摸索,指尖触到半截断裂的指骨,骨头上还挂着破烂的麻布碎片。通道两侧壁画在幽蓝光芒中缓缓显形,第一幅就是守陵人跪在石碑前接受血脉传承的场景,看画风少说有五百年历史。越往里走画面越诡异,有的守陵人抱着枯骨痛哭,有的则举剑自刺心口,最深处那幅壁画被人用利器刮花了大半,只能辨认出一团模糊的黑色雾气和半截龙尾。
\"总算到头了。\"陈凡推开最后一道石门时差点闪了腰,门轴发出锈蚀的\"咯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磨牙。眼前豁然开朗的空间让他倒吸口冷气——圆形大殿足有三十丈宽,穹顶隐在黑暗里望不见顶,四周石壁上嵌着数百具石雕枯骨,每具都保持着不同姿势,有的手捧卷轴,有的按剑而立,但所有雕像的眼球都被掏空,黑洞洞的眼眶齐刷刷对准大殿中央。
刚迈出三步,身后石门突然\"轰隆\"巨响自动关闭,震得地面都在颤。陈凡猛地转身,镇魂龙渊剑\"噌\"地出鞘悬在半空,金色剑气在黑暗中劈开一道光痕。石壁上的枯骨雕像突然活了过来似的,影子在地面缓缓蠕动,原本空荡的眼眶里燃起幽蓝鬼火,明明灭灭如同呼吸。
\"搞什么鬼?\"陈凡摸向腰间令牌,触手处传来烫人的温度。大殿正中央不知何时亮起悬浮的太极图,黑白双鱼眼缓缓转动,边缘环绕的金色符文像活着的虫子般爬来爬去。那图直径足有三丈,悬在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散发出的龙脉气息让他胸口的玉佩嗡嗡作响。
他试探着放出一缕真气,太极图顿时像滚油遇到火星般炸开白光。黑白两色疯狂旋转,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开始模糊交融,无数细碎光点亮如星辰。陈凡被这股力量吸得往前踉跄两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布料撕裂声——抬头看见自己影子正从地面挣扎着站起来,黑袍在虚空中猎猎作响,手里握着的青铜令牌闪烁着红光。
\"你是谁?\"陈凡握紧剑柄,指节泛白。影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原本应该是脸的位置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发出几百人同时说话的混合声:\"守...陵...人...\"
话音刚落,太极图突然射出数十道金光,如同蛛网般将陈凡缠个正着。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像被扔进滚烫的熔炉,意识在瞬间被撕碎。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影子伸出漆黑手指,轻轻点向自己眉心。
\"凡凡,醒啦?快尝尝妈妈做的红烧肉。\"
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孔,陈凡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鼻尖萦绕着酱油和冰糖的焦香。餐桌上摆着白瓷碗,碗里红烧肉颤巍巍晃着油光,旁边放着他高中时最喜欢的《科幻世界》杂志,封面还是他追了整整一年的连载小说。
\"傻站着干嘛?\"母亲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快洗手吃饭,今天可是你生日。\"
陈凡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母亲鬓角没有白发,眼角没有皱纹,声音清脆得像二十年前。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那双总是为他缝补衣物的手,却透过一片水雾看见自己的手臂变得透明——病房里冰冷的透析仪突然刺进脑海,消毒水气味瞬间盖过红烧肉的香气,心电图仪器拉成长音的\"嘀——\"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别...走...\"他抓不住那只手,就像当年抓不住病床上逐渐冰冷的母亲。眼前景象突然扭曲起来,暖黄色灯光变成医院惨白的日光灯管,母亲的笑脸融化成护士惶恐的表情:\"病人家属快让开!除颤仪准备!\"
\"抓着我的手!\"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凡转身看见父亲穿着熟悉的灰色夹克,站在教学楼门口张开双臂。这是高三那年家长会,他考试考砸了躲在操场角落不肯出来,父亲找到他时没有责骂,只是像这样张开双臂说:\"回家吧,爸知道你尽力了。\"
温热的眼泪滑过脸颊,陈凡扑进那个久违的怀抱。父亲肩膀还是那么宽厚,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肥皂清香。他想把二十年来的委屈都说出来,想说自己穿越了,当了皇子,现在还在一座鬼气森森的皇陵里参加什么破试炼。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留下来吧。\"父亲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别去冒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就我们一家三口,像以前那样。\"
温暖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陈凡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医院的惨白、皇宫的阴冷、皇陵的黑暗都在逐渐远去,只剩下怀里的温度和鼻尖的红烧肉香。他快要答应了,快要沉溺在这虚假的幸福里——
\"呵,真是个废物。\"
尖锐的嘲讽像冰锥刺穿温暖的幻象。眼前景象骤然崩碎,化作漫天纸屑。陈凡发现自己站在承天殿冰冷的金砖上,眼前跪着黑压压一片文武百官。御座上那人穿着十二章纹的帝王礼服,脸却扭曲成李建成冷笑的模样。
\"一个身体里装着两个魂魄的怪物,也配当皇子?\"李建成从御座上走下来,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凡心上,\"父皇的遗诏?别做梦了!那不过是糊弄鬼的玩意儿!\"
陈凡被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膝盖磕在金砖上渗出血珠。他想召唤镇魂龙渊剑,却发现经脉全都堵住,丹田空空如也。李建成蹲在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看这些大臣,谁会认你这个异类?你以为穿着守陵人的衣服就是人了?\"
他猛地扯开陈凡的黑袍,露出胸口半块龙纹玉佩:\"连龙脉都是残缺的,还妄想清君侧?不如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百官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那些原本面熟的官员面孔都融化成模糊的黑影,伸出枯瘦的手朝他指指点点。陈凡在地上挣扎,指甲抠进金砖留下深深痕迹,现代灵魂的记忆和皇子身份的屈辱如同两条毒蛇,在他脑海里疯狂撕咬缠斗。
\"我杀了你!\"他怒吼着扑向李建成,却扑了个空。眼前景象再次变换,他站在现代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上是父母车祸现场的新闻;转身又踩进皇宫结冰的池塘,冰冷的湖水灌满鼻腔,耳边是宫女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下一秒又回到医院重症监护室,医生正对护士摇头,说家属已经没钱续费......
无数记忆碎片像玻璃碴子扎进意识,身体忽冷忽热,额头青筋暴起。陈凡抱头跪倒在地,听见两种声音在脑海里同时尖叫:\"我是现代的陈凡!不,我是大陈九皇子!\"
\"噗——\"
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化作太极图的形状。黑衣外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苍白却伤痕累累的身体。陈凡感觉灵魂正在被撕开,一半要回现代见父母,一半要留在古代报仇雪恨。两种执念拉扯着他,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胸口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青铜令牌烫得像块烙铁,表面龙纹活过来似的盘旋游走。陈凡恍惚间抓住令牌,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凡儿,痛苦源于抗拒而非接纳。\"
母妃!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半透明的蓝影浮在空中。母妃穿着素雅的青色宫装,面容依旧温柔,只是眼神带着一丝哀伤。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不必纠结你是谁,你既是来自异世的陈凡,也是大陈的九皇子,两者皆是你的一部分。\"
\"可...我只能选一个...\"陈凡声音嘶哑,血泪从眼角滑落。他看见现代的自己站在左边,穿着牛仔裤t恤,背着双肩包笑容灿烂;古代的自己站在右边,穿着皇子锦袍,眼神冷漠浑身是伤。两个身影正在互相排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母妃摇摇头,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真正的强者不是选择题,而是论述题——接纳所有过往,活出全新的自己。\"她最后看了陈凡一眼,化作点点蓝光融入青铜令牌,\"记住,龙渊认主,不在血脉,在心。\"
【检测到宿主面临身份认知危机...符合守陵人血脉试炼条件...】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一丝温暖,【试炼任务:接纳双生灵魂】
【任务说明:每人心中皆有千面,唯有坦然接纳所有面向,方能成就完整自我】
陈凡愣住了。两个身影还在对峙,现代的自己手里捏着父母照片,古代的自己握着染血的匕首。他看着这两个矛盾的灵魂碎片,突然笑了——为什么非要二选一?
\"你们都是我啊。\"
他伸出双手,同时触碰两个身影。剧烈的白光爆闪,两个身影尖叫着抗拒,却在触碰的瞬间开始融合。现代记忆里的科学知识与古代生存的权谋算计交织缠绕,父母的爱与皇室的恨相互渗透,最终凝结成一个全新的灵魂。
陈凡缓缓站直身体,黑袍自动修复完好,破损的经脉在暖流中愈合,丹田内的真气比以前更加精纯。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能清晰听见三十丈外石缝里虫子的爬行声,能看见空气中流动的龙脉气息,甚至能感觉到石壁里沉睡的守陵人残魂在向他行礼。
太极图不知何时已停止旋转,黑白双鱼完美交融成混沌色。陈凡走上前伸出手掌,图中立刻射出一缕金光融入他掌心,在左手留下淡金色\"生\"字图腾,隐隐发烫。
【恭喜宿主通过生门试炼,获得守陵人基础掌控权】\\
【可调动少量皇陵守护阵法之力,与守陵人相关物品建立精神联系】
大殿突然轻微震动,中央地面缓缓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幽蓝火光自动在两侧亮起,照亮尽头刻着的\"死门\"二字。陈凡握紧手中青铜令牌,感觉和整个皇陵建立起奇妙的联系,仿佛一跺脚就能唤醒沉睡的守陵傀儡。
他回头望了眼石壁上的枯骨雕像,那些空洞的眼眶似乎不再那么阴森了。陈凡深吸口气,将父母的笑脸和母妃的叮嘱深深烙印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剑。
生门试炼考较心魂,死门...又会是什么?
黑袍翻飞间,少年身影消失在通往死门的阶梯深处,只留下镇魂龙渊剑轻轻嗡鸣,像是在回应着什么遥远的呼唤。石壁上的守陵人雕像悄然转动头颅,目送着他们千年来等待的真正继承者,缓缓沉回沉睡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