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浪一路由白街尽头走回了桂花巷中,越过了包围在外的一众人马,他走回了那破败小院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关上门,捡起了地上的生锈柴刀,靠着院内那棵老桂花树坐下,开始磨刀。
外界的纷扰似乎与他无关,风吹落的桂花花瓣飘落在刃面,被碾做了花泥。
....
“大人,兵字班这帮臭脚巡没有动静,您看...要不要我们去帮帮他们?”捕字班家丁打扮的税吏头目恭敬道,他们的人马此时正钳制兵字班两侧,只要对面稍有异动,马上能把兵字班人马包饺子。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也算是报了上次的仇了。
董佬斜睨了他一眼,对他们两家的龃龊心知肚明,虽乐见他们不合,却也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搞小动作。
“用他们就有用他们的道理,灰街之事我们不能轻动,免得落人口舌,我不是陈士容那种蠢物,希望你也不是那个被砍头的押司。”
税吏头目马上俯身低头,不敢直视他,颤声道:“小人绝无指摘大人的意思,只是怕那两位押司不懂进退,让大人的好心喂了狗,小的该死。”
董佬敲打两句,见对方诚惶诚恐,也没了兴致:“去人告诉那两位新上任的管事,若是半刻钟之内他们还未有寸进,踌躇不前,我就当他们和里面的乱党是一伙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听董佬的话,税字班小头目马上领会精神。
“是,大人,嘿嘿。”
等人走远,一直没吭声的姜老头看着人头攒动的灰街巷口,忽然开口道:“也不知金库之事如何了,灰街这边大局已定,是否抽调这些税吏去护着金库,别真让这伙子泥腿子把鳞币全都劫走了。”
董佬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那边有城主看着,应该出不了问题,我们只需做好眼前之事便可。”
姜老头山羊胡一挑,想起了脸覆青铜龙面的城主大人的非人之处,不再说话。
这时,灰街巷口突然骚动起来,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大批的丁兵忽然朝着巷内涌去,而灰街内象征性的抵挡了片刻,便被裹挟进了兵字班的人潮之中。
姜老头捋着胡子,慨然道:“动了,看来他们权衡之后还是认清现实了,呵,倒是不算是蠢人。”
董佬眉宇间闪过一丝得色,笑呵呵道:“谁又能在死生大事面前糊涂?我们几千人摆在这,他们能怎么选,还不是得乖乖为我马前卒。”
“是极,是极....”
两人说话之间,灰街巷口的动静又小了下去,就像一波浪涌,突然到达了低谷,周围传来捕字班家丁们嘈杂的声音。
董老头心里一抽,张目望去,却见兵字班人马的确全部涌入了灰街,但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大肆抓捕与斗殴,丁兵们热火朝天的拿着那些从工地上搬来的工具材料建造工事,那些丁兵还和灰街中人有说有笑,边用极其蔑视的眼光看着外面众人,仿佛在看一群蠢猪。
这举动,无疑是打了董佬和姜老头一记重重耳光,两人脸上瞬间铁青。
姜老头扯着胡子,咬牙切齿道:“螳臂当车,螳臂当车!他们这是想干什么,造反不成?想抱着泥腿子一起死是吧,来人!!!”
“大人!”候在一旁的小头目赶紧应声出列。
姜老头指着灰街之内的兵字班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不到那些乱臣贼子已经沆瀣一气了么?还不出兵弹压,是不是要等对面把工事摆在你们脸上才会动,蠢猪。”
“怪不得上次你们人比他们少还被他们缴械,真他娘的一群饭桶!饭桶!!”
任何人,因为别人自己的失误而遭受无端指责,心里都会有火,但面对这两位,税字班头目不敢还嘴。
“还不去,站在这里等着我请你吃饭么?!!你们不是擅长用火攻么,再烧一次!把那些破烂烧光!!!”
小头目低声道:“大人,他们拿的那些东西......好像...好像是你们家的,确定要烧么?”
姜老头闻言一愣:“什么?”
小头目侧头看了两人一眼,闷声道:“他们拿来建工事的那些材料,都是从董家、姜家的工地上取的,大人确定要烧了?”
姜老头踮脚一看,果然见兵字班那帮大头兵从姜家、董家两家揽下的工段上就地取材。
难怪那些材料这么眼熟!
难怪兵字班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
姜老头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他们包揽的工段最大,木材砖石囤积最多,此时正成为他们拿下灰街的阻碍。
这些材料可是一大笔钱,若真烧毁了,两家都要肉疼好一阵。
倒是董佬知道事已至此,难以两全,咬牙道:“以为拿那些东西我们会心疼不敢动手,真是小瞧我们了,烧了,统统烧了!只要拿下灰街,拿下钱巨,这点东西随时能拿回来!”两颊的肉边说抖,肉疼得不行,那些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老头还是在安慰自己。
姜老头眼睛都红了,来回扯着那没有几根须的胡子:“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是!”
小头目召集税吏们去搬火油的空档,兵字班的那些丁兵已经将简易工事建好,稀稀疏疏,好像不成规矩,却正好卡住要道,若是大批人马从正门涌入,一定会束手束脚,里面的人只要架着长枪,来回出枪收枪便能挡住一大群人。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将遍地灰尘卷入半空,好像一条黄色土龙腾空而起,直刮得众人睁不开眼。
姜老头见此狂浪道:“天助我也!”
税字班没有这么乐观,看着突然刮起的妖风,忽然想到前些时候,他们就是在这里火烧灰街!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风和火,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仿佛一切又要重演。
一切,真的要重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