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弯腰钻进密道时,后颈被石壁上的青苔蹭得发凉。
张老三在前头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得他后颈的汗珠子直发亮:\"大人,这道儿比狗洞还憋屈,您说那档案库钥匙能藏这儿?\"
\"能藏密道的,从来不是钥匙。\"宋明允摸着石壁上的油渍,指尖沾了层黏糊糊的东西,\"是线索。\"他借着火光看了眼,油渍里混着细碎的朱砂粉——和宗人府档案库封条用的红颜料一个色儿。
陆沉走在最后,盔甲擦过石壁发出刺啦声。
他突然伸手按住张老三肩膀:\"停。\"
话音未落,张老三的靴子尖正好磕在块松动的石砖上。\"咔嗒\"一声脆响在密道里炸开,像根针戳破了静谧。
\"机关!\"宋明允反应极快,拽着张老三往侧边扑。
陆沉的刀鞘已经横在两人后背,三个人叠进暗格里的瞬间,头顶\"咻\"地飞过一道冷光——淬毒的飞箭擦着张老三的帽檐钉进石壁,箭头还在微微颤动。
张老三捂着狂跳的心脏,声音都打了颤:\"我的亲娘哎,这要是扎中...大人您刚说的替死鬼待遇,我今儿差点提前享受!\"
宋明允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火折子在暗格里忽明忽暗:\"能设这种连环锁的,要么是前明留下的老匠作,要么...\"他盯着箭杆上的云纹刻痕,\"要么是御器监的手艺。\"
陆沉用剑尖挑起箭簇,借着火光看了眼:\"箭杆是太行铁桦木,确实是内府造办处的东西。\"
张老三咽了口唾沫:\"合着这密道防的不是咱们,是自家人?\"
\"防的是知道密道存在的自家人。\"宋明允拍了拍张老三的背,\"走,小心脚下,机关阵最怕急。\"
三人猫着腰又走了半柱香,密道忽然开阔起来,地下河的水声隐隐传来。
宋明允的火折子映出石墙上的水渍,越往里走,空气里的腐臭味越浓。
\"大人!\"张老三的火折子突然晃了晃,照见水渠边的铁链——一具白骨被锁在石墩上,肋骨间还卡着半截生锈的刀。
宋明允蹲下身,用银制喉管探测勺拨弄尸骨手腕:\"铜环压痕,环纹是'影'字变形。\"他抬头看向陆沉,\"你在军中听说过御前影卫?\"
陆沉的瞳孔缩了缩:\"三年前圣上下旨裁撤影卫,说是转为暗桩。
但最后一批三百人,出了京城就没了消息。\"他蹲下来,指尖划过尸骨锁扣的痕迹,\"这铁链是军器监特制的,锁死了就只能从外头开。\"
\"也就是说,这位影卫大人是被自己人锁在这里喂鱼的。\"宋明允用竹尺量了量尸骨的身高,\"身高六尺二,和三年前失踪的影卫统领陈九皋的身量对得上。\"他突然顿住,竹尺尖挑起一截腐烂的碎布——暗纹金线,正是影卫服的里子。
\"有人要灭口。\"陆沉的手按在剑柄上,\"灭口的人,可能现在还在道里。\"
话音刚落,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熄了火!\"陆沉低喝一声。
三个人瞬间贴紧石壁,黑暗里连呼吸都凝成了冰。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皮靴碾过碎石的沙沙声。
宋明允眯起眼,勉强看清来者腰间的玉佩——不是寻常官员的和田玉,是北狄人惯用的青金石,雕着狼头纹。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人佩刀的刀镡样式——和之前替死鬼身上的致命伤完全吻合。
\"乾清宫当值,速去档案库。\"那人对着空气低喝一声,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宋明允摸出怀里的纸条,用指甲在石壁上划了道记号。
\"撤。\"他拍了拍张老三的肩,\"回去找阿秀。\"
地面上的月光更亮了。
阿秀正蹲在桥边的柳树下,怀里揣着个粗陶茶罐。
见三人从密道钻出来,她立刻迎上来:\"大人,我按您说的去宗人府送茶,翻到了这个——\"她展开半张纸,墨迹还带着茶渍,\"《祖训修订草案》,下个月春祭要宣读的,头一条就是废靖安王封号,削其后裔皇籍。\"
宋明允接过纸,指尖在\"靖安王\"三个字上顿了顿。
他想起匿名信里的沉水香,又想起阿秀抄验尸报告时,总爱用狼毫小楷——和信上的字迹,像得让后颈发毛。
\"阿秀,你抄的《洗冤集录》补遗,我明早要过目。\"他语调如常,眼神却扫过阿秀耳后——那里有个淡红色的胎记,和替死鬼耳后的位置分毫不差。
阿秀没察觉他的异样,把茶罐往他手里塞:\"我顺了半罐雨前龙井,大人喝着提提神。\"
宋明允捏着茶罐往回走,月光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街角的馄饨摊时,张老三吸溜着鼻子要去买宵夜,被他一把拽住:\"今晚谁都别乱走。\"他摸了摸腰间的系统,寿命条还是80年整——但这次,系统没发任务。
回到县衙时,更夫刚敲过五更。
宋明允站在院门口,看着屋檐下的春祭彩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三天后就是春祭大典,御道要清街,宗人府要宣训,影卫的尸骨,黑袍人的玉佩,阿秀的字迹...
他摸出那封匿名信,在灯笼上引燃。
火苗舔过\"小心身边之人\"几个字时,他忽然笑了——这局棋,该收网了。
\"张老三,\"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衙役头子说,\"明儿晌午,把负责春祭安保的官员都叫到后堂。\"
张老三揉着眼睛点头:\"得嘞,小的这就去下帖子——哎大人,您这是要?\"
\"开个会。\"宋明允叼着新摘的狗尾巴草,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聊聊怎么让该现形的,都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