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如雷,震得官道两旁的杨柳簌簌作响。
三万龙武军铁骑迤逦而行,明光铠在春日下泛着冷冽寒光,腰悬横刀,背负硬弓,每一名将士都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
“这是哪支天兵?”道旁茶肆的老者问道。
“西北边军哪有这般气象!”一名商队首领倒吸一口凉气。
有见识的士人突然激动的胡须颤抖:“明光铠...是龙武军!是助圣人诛灭韦氏之乱的龙武军!”
人群顿时沸腾。妇孺争相踮脚张望,少年郎君们眼冒精光。这支源自太宗百骑的精锐,在诛灭韦后一役中名震天下,如今已成大唐军魂的象征。
李乾轻抚马鬃,耳畔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令他暗自心惊。途经州县时,总有百姓箪食壶浆相迎。
更难得的是,即便面对美酒佳肴的诱惑,龙武将士依然严守军纪,秋毫无犯。
“加快行军!”李乾扬鞭西指,眉宇间凝着忧色,吐蕃若抢先出石堡城,河湟危矣。
三万铁骑闻令而动,如钢铁洪流般朝陇右疾驰而去,只在官道上留下经久不散的尘烟。
然而,他们尚未抵达陇右节度府,官道前方突然烟尘大起。
只见三百余骑如疾风般卷来,当先三员大将铁甲铿锵,正是王忠嗣麾下爱将高秀岩、张守珪与李西平。
李乾瞳孔微缩,这些将领个个目含精光,眉宇间凝着沙场淬炼出的杀气。他们策马而来的气势,竟似千军万马般令人窒息。
“好一个王忠嗣!”李乾暗自喝彩。这些百战余生的悍将,正是那位“常胜将军”立下不世功业的根基。
李白抚掌惊叹:“西北虎贲,名不虚传!”
郭子仪亦微微颔首,眼前这些将领随便拎出一人,放在别处都堪当大任。
然而下一刻,气氛骤然凝滞。
“哥舒翰!大帅何在?”高秀岩声如洪钟,竟对帅旗视若无睹。三百铁骑同时勒马,溅起的尘土扑在帅旗之上。
哥舒翰脸色陡沉,额角青筋暴起:“本将便是三军统帅!”
张守珪冷笑一声,铁甲下的肌肉虬结:“我等只听王帅号令!”陇右将领们纷纷按住了刀柄。
“呸!”
李西平一口浓痰重重砸在黄土上,斜睨着哥舒翰的眼神如同在看蝼蚁:“就凭你,也配称帅?”
张守珪铁塔般的身躯往前一压,战甲铿锵作响:“陇右只认一个帅旗,王字旗!”
高秀岩直接越过哥舒翰,目光扫视后方军阵:“我们要见真正的大帅!”那姿态,仿佛眼前的钦命统帅只是路边的杂草。
哥舒翰脸色铁青,“本帅奉天子诏令出征!抗命者——”他猛地抽出横刀,寒光映出眉间煞气,“军法从事!”
“哈哈哈!”李西平突然仰天大笑,“一个突骑施的胡儿,当年在长安西市偷鸡摸狗的无赖!若不是王大帅将你从行伍中提拔......”他猛然收声,刀锋般的目光直刺哥舒翰,“如今倒学会反咬恩主了?”
哥舒翰脖颈青筋暴突,那些在长安死谏时撞出的淤伤此刻格外刺目。他为了救王忠嗣险些血溅丹墀,如今竟被说成卖主求荣!
“你!本帅在紫宸殿以头抢地时,你在何处?!”哥舒翰横刀劈空之声尖锐如哨。
两军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陇西悍将们的手都已按上刀柄,而龙武军的弓弦正发出细微的嗡鸣。
“哥舒翰,你这般狗急跳墙的模样,倒真是印证了我等猜测!”高秀岩一声冷笑,字字如刀,“若非你背主求荣,王大帅怎会贬谪汉阳?若非你落井下石,陛下怎会许你帅印?”
哥舒翰的胡须剧烈颤抖,伸出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愤怒的弧度,却硬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军阵中格外刺耳。
“石堡城天险,连百战百胜的王大帅都不敢轻举妄动。”张守珪‘铮’的一声将横刀推出半寸,寒光映着他赤红的双眼,“你为求富贵,竟敢夸下海口!这不是陷大帅于不义,又是什么?”
哥舒翰如遭雷击。王忠嗣威震边关数十载,大小百余战未尝败绩,却唯独对石堡城按兵不动。
如今他接下这烫手山芋,在这些旧部眼中,竟成了对恩主的背叛!
“无耻小人!”
“枉称侠义!”
陇西众将的怒骂如潮水般涌来。
哥舒翰眼前发黑,他分明是以命相搏才救下王忠嗣,如今却落得个卖主求荣的骂名。这满腹冤屈,竟是无处诉说!
“你们......”哥舒翰的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哥舒翰立在风中,只觉得满腹冤屈比大漠的风沙还要刺人。
他豁出性命去救王忠嗣,换来的竟是“卖主求荣”的骂名。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竟像个受尽委屈的孩童。
“哥舒翰,你还有脸——”
李西平正欲再骂,忽听一声冷哼炸响,如惊雷劈落,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只见一骑如铁塔般撞开军阵,马背上那青年肩宽背厚,浑身散发着沙场淬炼出的杀气。
“本官李乾奉旨监军,尔等还不行礼?”李乾勒马而立,目光如刀刮过众将脸庞。
“监军?”高秀岩愣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
“放肆!”
一声清喝破空而来。只见李白白衣胜雪,策马而至。他腰间长剑轻振,发出龙吟般的铮鸣。
“这位乃圣人钦封的监军。”李白目光如电,扫过众将,“尔等是要抗旨不成?”
“你是何人?”李西平眯起眼睛,手已按上刀柄。眼前这文士虽气度不凡,但在百战老将眼中,不过是个酸儒罢了。
“在下陇西布衣,李白。”李白轻抚长须,嘴角含笑。
“李翰林?!”
这三个字如惊雷炸响。方才还剑拔弩张的陇西悍将们,霎时变了脸色。
李西平的手不知不觉从刀柄上滑落,高秀岩更是下意识整了整衣甲。
“当真是...诗剑双绝的李太白?”李西平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可以看不起王侯将相,却无人敢轻慢这位名动天下的诗仙。
李白朗声一笑,袖中诗卷微露一角:“如假包换。”
“这...”李西平喉结滚动,满眼不可思议,“翰林怎会在此?”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