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没了’?”周炀的嗓音隐隐拔高,吓得前来传话的战士抖了抖,察觉到自己语气过激后,他平复了心情,拧眉吩咐:
“这件事不要往家属院传,我先去了解情况。”
战士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朝着传达室去,周炀在里面接电话,其余两人守在外面,直到陆湛手里的一根烟燃尽,满脸疲惫的周炀才推门出来,陆湛烦躁的将烟踩熄,问:
“情况如何?”
关于赵红英,陆湛只依稀记得对方年纪不大,其他的没什么印象,江菱倒是对这个嫂子非常爱重,地震那段时间,赵红英没少给他们送吃食,如果对方真的出了事,恐怕江菱能哭死。
所以,陆湛破天荒的关心了一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菱菱她外婆在南市那边,关键时候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周炀摆手:“不是最坏的结果,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家,这件事先和家里人商量。”
不是最坏的结果?
意思是赵红英可能还活着!
对于他们这些经常出任务的人来说,一听就能懂其中的弯绕,周炀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把家庭、责任看得太重,有时候甚至忽略了自身。
如果是以前,陆湛懒得管他的,但现在周炀是他的妹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可能看对方走弯路!
瞧见周炀急匆匆的往家走,陆湛追了两步,厉声道:“周炀,公是公,私是私,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去罗指导员那边请假。”
周炀脚步微顿。
陆湛追上了他,苦口婆心的劝:“沿海一带的任务,老罗属意让我们带团去,你去年铺了不少路,不要因为这些事功亏一篑。
你岳父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是希望看到你能尽快往上爬的,你知道的,他就快要退下来了。
说到底,你大嫂那种尘埃落定的事,随便推个人去南市都好解决,清醒点,回头,我让外婆那边帮忙照看着……”
周炀点头:“我明白的。”
他没有傻到把赵家的事强揽在头上,也不可能为了赵红英放弃自己的前途,但这件事,必须和高翠兰商量,越快越好。
……
“啥?!你说红英在南市出了意外,等等?!她回的不是江市吗?咋滴就换了个地址……”高翠兰心高高悬起,希望消息是错的。
江菱心中愧疚,默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老太太听,气得高翠兰直接飙出了乡音:“她硬是胆子大得要上天!那钱是能挣完的吗?
俺就说好端端的回江市干嘛,原来是玩了一出瞒天过海的计谋,她要真翘了辫子,旁的人就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娃,这个憨包婆娘咧……”
愧疚差点淹没了江菱。
周炀护住她,坦诚事实:“妈,现在不是追责这些的时候,嫂子是在回来的客车上出的事,据说,是为了协助当地警方,被卷进了命案发生的意外。
因她和大哥是离异关系,派出所那边最先通知的是赵家人,现在尚未找到尸骨,就要草草结案,我怀疑是和大嫂的赔偿金有关。
极有可能是赵家人从中作祟,如果真结了案,哪怕大嫂活着回来,将来都是个黑户,需尽快前往南市那边,阻止赵家人结案。
你知道大哥性格的,对上赵家他就是一团浆糊,这件事唯有你亲自去。”
“去!当然得俺去!”高翠兰擦干净眼泪,絮叨道:
“在赵家的时候,赵家人觉得她是个女娃,始终把她当外人,以前,俺想着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也把她当外人,红英的大半辈子都是一个‘难’字啊!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改了性子,俺就把她当亲女儿,不管生死,都带她回老周家。
明儿一大早,俺和秀秀……还有来喜去南市找她,老赵家的人要敢在中间闹幺蛾子,俺就撕了他们的皮!敢趴在红英身上吃人血馒头,俺求老天爷降个雷劈死他们——”
有来喜在,安危不用担心,江菱欲言又止,被周炀不动声色的牵住了手,再多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半夜,
江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周炀替儿女盖好被子后,缓声提醒:“大嫂的事你不用担心,赵家人如此火急火燎,侧面证实了她可能活着。
你无需感到愧疚,结果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有老赵家人在,妈出面是最正确的选择,你我去都不合适。”
江菱撑着胳膊起身,满头青丝滑落。
“嫂子临去南市前,还惦记着给我买电风扇的事,她所做的一切是想撑起整个周家,如今她出事,不管你们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能置身事外。
周炀,你虽没有明说过,但我明白,来喜并不是自由的人,部队的人一直在暗地里监视她、忌惮她,你不是一直想我休息休息吗?我答应……”
周炀表情无奈:“媳妇,你想说什么?”
“我想陪着妈去南市,孩子暂时交给我妈带,你不用担心的。”江菱没说的是,南市那边很有可能已经乱了,作为政委的女儿,她亲自过去见证,将来才有说话的底气。
一想到这里,江菱补充道:“你不要忘了,我是第九部门的人,寻人,这件事我比妈他们更有经验……”
看着江菱那双跃跃欲试的眼,周炀竟无法拒绝。
是了,江菱从不甘心当一只被他保护的金丝雀,身为华国安全部门的人,走南闯北出差是常事,她必须习惯这个节奏,这是江菱勇敢迈出的第一步。
周炀眸底显出一丝欣慰和温柔,他把江菱揽入怀,低声道:“陆湛说外婆他们在南市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果有事,随时向他们声援,注意安全。”
“好!”
江菱话音刚落,就被男人吻住了唇。
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翌日一早。
江菱、来喜、周秀和高翠兰踏上了去南市的火车,赵红英的事瞒着老宅那边,周秀不知情,在火车上一直埋怨:
“你说大嫂真是的,我就说她上次该带着我一起去,这一来一回的多麻烦啊,对了,这次我们去哪里玩?”
高翠兰直接翻了个白眼:“派出所。”
“啊?!”周秀嗓音不由得抖了抖。
江菱把装在布兜里的鸡蛋分给他们后,把事都说给了周秀听,少年肉眼可见的沉默,再没有一句废话。
火车一路疾驰。
周边的景物不断后退。
直至傍晚,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周秀和江菱坐的屁股都痛了,下车时一瘸一拐的,其余两个人倒没有什么感觉。
高翠兰提着包裹下车,刚想找个人问路,一阵风的功夫,有人冲过来抢了她的东西想跑。
结果当然是被来喜胖揍了一顿。
这火车站的治安明显很一般,周秀吓得全程紧跟在两个嫂子身后,大气都不敢出,高翠兰倒是和一旁卖烧饼的人搭上了话。
听说他们是从b市来南市的,老者上下扫视他们一圈,“吃错药了吧?现在人都往外跑,哪还有往这个破地方钻的,你们疯了?”
周秀不懂,直接问:“跑?为什么要跑?!”
瘦骨嶙峋的老者不经意的瞥了眼他们的包袱,撇嘴回答:“老天爷不给活路,今年的种子全空咧,天不落雨,地不长苗,连野菜疙瘩都挖不到吃。
为了求条活路,背床草席就往外面跑呗,对了,你们外地人管这个叫……叫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