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乡下这些天,宝根一家算是开了不少眼界。
尤其是对比起在小苏州胡同过的日子,他们之前埋藏在心里的那些苦楚和忐忑已经烟消云散。
陈玉华就曾多次对着窗花发呆,总说若是没见过乡下人过的这样日子,根本没资格说自己在城市里过的苦。
作为林家回来串门子的孕妇,她这几天几乎不在食堂吃,而是和柳茹茵在家里开小灶。
乡下的地方大,加上就老林家一个邻居,所以柳茹茵是放开了胆子的造。
她们不是社员,谁也管不到她们头上。
之前在大杂院里不好意思公开弄的食物,如今都偷偷弄上。
小米粥熬腊排骨、白面馒头里塞紫皮山药、玉米面加些野葱摊成饼子。
最近还多了一点野猪肉,剁得稀碎包饺子。
已经坐稳了胎的陈玉华胃口出奇的好,尤其是吃饺子时那醋就差点直接喝下去。
只不过最近她又爱上了吃辣,对辣椒的耐受度一度逼近了宝根这个湘南人。
这种新情况让林老爷子请来村里的医生给陈玉华再次号脉,确定肚子里确实只有一个。
“所以玉华肚子里到底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呢?”
林大爷干活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来来去去。
在宝根上辈子的记忆里,他记得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乡下的运粮队都会从矿场边上过,
那场面非常壮观。
车队一个接着一个,小半天都走不完。
有时候车队之间还会因为抢道或者插队而发生小小的冲突。
朋友们总是吹嘘——说车队的尽头是粮站,那里的人办事总是不紧不慢的。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粮站的人手里好烟一直不断。
那时的宝根就想过,长大了要是能进粮站上班就好了。
1960年有些特殊,不少地方都是粮站带着车队上门收粮。
带队的粮站站长跟黑旋风似的,一身晒出来的黑皮,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尴尬的笑容。
半包丰收拿出来给大队部的几个人都递一根。
丰收烟是京城自己产的,八分钱一包。
乔三文带头接过烟,闷头闷脑的点上,吸了两口这才出声。
“我们大队的任务粮都在库里,装吧,装吧!”
乔三文脸上的笑容是挤出来的,但嘴角的抽搐却无法掩饰。
粮站站长无声的拍拍乔三文的肩膀,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但他也没办法,屋漏偏逢连夜雨。
减产到了这个地步,偏偏北边的翻脸要还债。
粮站车队的人们都低着头做事,遇到村里人也只好尬笑着点点头。
不少队员抱着袖子蹲在一边,麻木的看着人家搬粮食。
虽然大队和公社之前做工作做了无数次,但很多人依旧觉得心头闷得慌。
思来想去,几个老人忽然一跺脚对着北边猛呸了一口。
“落井下石的王八羔子!”
“指定那天被天打五雷轰,饿死你们这群天杀的!”
村里的一帮孩子站在边上看着。
往日活力十足的孩子们都咬着嘴唇看着那些粮车,没有一个人出声。
宝根蹲在石头碾子上,心里的滋味也确实说不出来。
有时候再次见证历史,心情真的很复杂。
因为三年困难时期里最难的时候终于到了。
放wEI星+大旱大涝三年+老大哥落井下石,哪怕是重生回来的宝根此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国家居然生熬了过来。
*人口JS的事我就不提了,免得被风*
宝根抬头看天。
老毛子的想法很天真,阵营国家分工各自只负责一片产业,不听话就要挨收拾。
到了三十一年后,兄弟姐妹一散伙,大毛马上抱着一堆钢铁饿肚子。
他有时候就搞不懂老毛子那穷横的性子是怎么一点都变不了。
也就是兔子念及旧情,看到大毛都饿成那德性了,可还不愿意接受兔子的“援助”,黑省的猪肉以市价五六成送过去换石油,他非说是以物换物的正规贸易。
兔子大度,但老百姓记仇啊。
老大哥是吧?
达瓦里希!这里看!
十包方便面换一升航空汽油,按国际油价其实只要半包。
成本在7美刀的24瓶二锅头换把AK,这二手货在当时的国际黑市起步是200美刀,可惜兔子民众没出手的渠道。
一百个打火机换一台摩托车、一车皮西瓜换一台t62、五百双儿童鞋子换米格21的报废发动机、18吨大蒜换一颗卫星导航仪......。
天性善良的兔子民众们,居然没人觉得自己黑!
宝根吞了下口水,又看了一眼正慢慢走出村口的粮车队伍。
就当我今天存的......。
这年月的农民们遇到事了何以解忧?
唯有饿肚子或者干活。
怀柔是水库密集区域,7月中这段时间是必须要抓紧修水库的。
而且今年的气候太邪门,所以整个公社的男女老少全要上阵。
当然来乡下串门子的除外。
林老爷子往年都是冲在第一个的,但今天却第一次报了风湿病。
他得留在村里,要不然二儿媳妇那边全是女人和孩子,他不放心。
宝根和二登的哥哥大登混了个脸熟。
哥俩的名字寓意很好。
大的叫乔登丰,小的叫乔登谷。
乔登丰是队里赶马车的。
宝根天天坐着他的马车在村里和工地之间溜达着玩。
工地很热闹,坝上坝下全是红旗。
大伯母加入了公社的后勤伙食队,宝根钻过去看了一眼。
工地上的伙食要比大队的食堂强。
野菜粗粮馒头、咸菜疙瘩和米汤。
算是最正经的吃食。
宝根上辈子进体制后,整个科室也多次被动员去上过堤坝。
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退休后被邀请回老单位参加活动。
整个单位各科室去修堤坝现场送温暖并参与劳动。
他们几个退休的都晓得拿着锄头挖了几块土,可那些坐办公室的,尤其是几个女同事。
全部都精心化了妆,一个比一个穿得洋气,还是一水的高跟鞋。
站在那里拿着横幅就是一阵摆拍。
还不知死活的把视频和照片放到了单位官网上。
结果自然是小小的“火”了一把,宝根隔年再回去看的时候,整个单位被缩减了三分之二,还都是新面孔。
宝根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他在这里看到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千百人都在专心的劳作,锄头飞舞一刻不停。
挑石头的、推小车的健步如飞。
各大队就没带懒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