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淮柔的列车是列短途车。
这种车是出名的站多速度慢。
所以坐车的人里老客很多,上了车都不紧不慢的开始聊天打屁。
京城人么,一张嘴必须是六部里的各种小道消息。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和北边相关的新闻。
“我都听说了,人家弄了个铁环环,那叫一个缺德......。”
......
满洲里口岸。
靠南方这边的一排木房子里。
随着大门被推开,无数在埋头写字的人都抬起了头。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沉默的走到了房子中间。
不少细心的同志都看到,这位中年人手里正死死拽着一张电文。
也不知道电文上究竟写的什么,让这位差点情不自禁的将这张电文纸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同志们,抛开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中年人的手有些哆嗦的展开了电文。
“就在昨天七月十六日,对岸的老大哥正式向我国提出了照会。”
“照会里面是两个意思,第一,撕毁一切合同,停止所有的援助项目,他们的专家会在几日之内全部回国。”
“第二,我们欠他们债务的所有优惠和承诺全部取消,必须按时还款。”
“上级指示我们,为了维护我们来之不易的国际信誉,从今日起加大……。”
队长同志后续说了什么话,谢欣月根本没听进去。
她的思维被彻底的震惊在那个照会的第二点上了。
与她有同样感受的人也在不少,纷纷开始群情激愤的讨论起这一点来。
“老大哥下手还真是绝情!”
“这一点我也觉得很不对劲,,但我没怎么想明白,你给我解释解释?”
“就好比两兄弟商量着开荒种地打粮食,说好了哥哥借钱并教弟弟开荒,哥哥提供种子和肥料,等弟弟收获了,弟弟除了还哥哥借的钱和利息外,再分哥哥一些粮食。”
“一开始哥哥还鼓励弟弟不要管债务问题,多借多开荒。”
“可田开到一半,哥哥不同意提供肥料和种子了,但之前借给弟弟的钱和利息却必须按时按约定还。”
“而且秋收后约好给他的粮食,他也想要!”
“呵呵呵呵,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就跟咱们土改之前那些地主老财欺诈贫民世世代代成为他的长工的手段一模一样。”
坐在角落里的林靖远慢慢的睁开眼睛,强行让自己捏的发紧的双手松开,再次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药瓶来,飞快的吞了两粒药下去。
来到这里的几天,林靖远真是受足了对面那些老毛子的气。
如今国内各家各户都吃不起的东西,他们还挑三拣四!
鸡蛋小点就就不要!
肉稍微不新鲜也给退回来。
说什么必须按照他们国内的农产品分级标准来交付。
加一个小小的说明:小妖查了半天,官方记载里的描述是大小材质不符合标准的一律退回,我们这边也按对方的标准不断调整着供应的品质。
书归正传。
“老林,你那药要给我来两粒!”
中山装男人抛开群情激昂的人们不动声色的来到林靖远的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
吞下老林的药,中山装闭了半天眼睛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林靖远犹豫了一下。
“队长,外头传的那些消息你也听说了吧?”
中年人轻轻点头。
“我知道,是不是关于对面有些人弄了个几个铁环来评定鸡蛋大小的事?”
“呵呵,我家里的昨儿来电话也问了这个事。”
队长同志语气里带着萧瑟。
“她问我,是不是老毛子把那些铁环子套不住的鸡蛋直接掉地上给摔了?”
“我告诉她说,人家也没那个必要这么浪费的......,不过是不要给退回来而已。”
“退回来而已?”
林靖远一脸的涨红。
“队长,现在可是七月!从南方运来的鸡蛋和肉类,您认为我们能存几天?”
“他们退的是开心,可我们呢?唯一的几列冷藏列车还是欠款从他们那里买的,如今专家违约一走,我们根本不会修!”
“整个满洲里,还能用的几列车厢都塞满了他们不要的东西!”
“这些不要的鸡蛋和肉都快臭了!而我们的老百姓,还在为了一根野菜到处刨坑。”
队长沉重的低下头,颤抖的手再次抓住了林靖远的药瓶子。
“他们就是故意的!”
谢欣月忽然大声哭喊了出来。
“早不说晚不说,等着我们把东西运过来了再提出什么标准来,这不是故意糟践我们的东西么?!”
“呜呜呜呜,车站那边都臭了,怎么能怪我们的战士红了眼睛要打架?”
队长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票来放在桌子上。
“臭了的那些肉和蛋,我自个买一点......。”
“大家不要急,专供京城和沪上的冷藏列车正在飞快的出关赶过来,再熬几天,熬几天就好了。”
包括林靖远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掏口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票都和队长的堆积在一起。
“呵呵呵呵,”队长强行笑了笑,“记住一点工作原则,微笑、礼貌、不卑不亢!”
“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让他们多接收一些我们的抵债品。”
“其实对方私下也说了,只要我们答应他们的那些条件,大家依旧是好兄弟。”
队长的语气里带着满是辛酸的调侃。
“只不过不好意思,上次面对白头鹰我们没有跪,而这一次,我们依旧不跪!”
......
车厢里一片骂声。
都在骂老毛子用铁环套鸡蛋实在是太过缺德。
柳茹茵气的一脸通红,她多少日子没见过鸡蛋了!
别基列夫斯基他们居然还有这种解放前地主收租踢斗的法子?
“二姐,老别是技术员,不是口岸那边管事的,你骂他干嘛啊?”
宝根不过是解释了一句,立即被柳茹茵当老毛子小特务给收拾了一通。
头顶上黑发里为数不多的几根小黄毛都被她薅掉了好几根。
逼得宝根不得不运气反抗——他今天吃的杂,放的屁那叫一个销魂。
柳茹茵捂住鼻子又掐了他一把。
“你今天吃什么呢?怎么这么臭的!”
宝根得意。
“二姐,能给你闻闻就得了,您居然还贪心的想问配方?”
柳茹茵气笑了去拧他耳朵。
“胆子肥了啊,再不收拾你,下回就要上天了!”
“上天倒不至于,不过说起胆大的,”站在一边的解卫军笑了起来,“我们所里倒是遇到个一个真胆大的。”
“为了打赌十块钱,居然敢去坟山上睡一夜,吓得家里人直接报了警。”
宝根躲过柳茹茵的手,对着大哥大咧咧的拍着胸脯。
“去睡一夜算啥?哥,只要钱到位,我就是去那里聊一夜也可以的!”
半个车厢都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