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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苏映瑶望着窗纸上那道踮脚的影子,指节在案上叩出轻响。

小丫鬟还要往里闯,被她抬手拦住,袖中银蝶簪的凉意顺着腕骨爬上来——这是前世冷宫里磨了三年的利器,此刻倒比烛火更能照亮人心。

“去前院挑盏琉璃灯,就说我要抄经。“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小丫鬟懵懵懂懂应下,脚步声渐远后,窗缝里“刷“地滑进一卷物事。

苏映瑶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绢帛的刹那便顿住——这质地是宫造的冰蚕锦,前世先皇后的妆匣里总叠着这样的料子。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她展开绢帛的手在抖。

泛黄的丝面上原本只看得见些淡褐水痕,可当她将血玉簪按上去时,暗红的字迹竟像被唤醒的蛇,顺着绢帛纹路蜿蜒而出。“柔儿“二字浸着血,在“长乐宫“三个字上方格外刺目,末尾还压着半枚残缺的凤印——正是先皇后的私印。

“原来如此。“她低笑出声,指腹抚过“柔儿“二字,前世柔儿踩着她的手灌毒酒时,丹蔻上的红也是这样渗进砖缝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替先皇后当的替身,如今才知,真正的替身是柔儿——替先皇后顶了私铸官窑的罪,替刘侍郎顶了通敌的赃,甚至替萧煜顶了杀姐的刀。

御书房的檀香烧得正浓,萧煜捏着这卷血书的手青筋暴起。

案头《私铸官窑明细》被夜风吹得哗啦翻页,当票上“血玉簪抵债“的朱笔圈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柔儿裹着先皇后的旧斗篷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龙纹中衣洇湿一片:“阿姐说这簪子是她的命,要我替她收着。“那时柔儿才七岁,发顶还扎着两个小髻,哪会知道“命“字背后是三千两债银,是长乐宫地窖里的白骨?

“陛下,摄政王妃求见。“小太监的通报像根针,扎破了他的恍惚。

萧煜猛地将血书塞进袖中,金漆龙椅在他攥紧的手底下发出“吱呀“轻响——他竟在龙椅上抠出五道白痕,像极了柔儿昨夜在诏狱墙上抓出的血印。

诏狱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柔儿披头散发撞向木栅,指甲在铁栏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让我见陛下!

我是他表妹,是先皇后的妹妹!“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映瑶手中的血玉簪,瞳孔缩成针尖,“你从哪拿到的?

那是阿姐给我的......“

“给你的?“苏映瑶将绢帛残片拍在她脸上,血字蹭得她额角一片红,“先皇后临终前写的是'柔儿弑主',你倒好,拿药汁泡了字迹,只留半拉名字当护身符?“她掂了掂血玉簪,“知道这簪子为什么能当三千两吗?

刘侍郎在里面塞了密信,说'长乐宫地窖埋着先皇后的罪证'——可他没告诉你,那罪证不是私铸的瓷器,是具戴着这簪子的骸骨。“

柔儿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疯癫:“你骗人!

阿姐明明是难产死的......“

“难产?“刑部衙门的堂鼓被惊堂木震得嗡嗡响,刘侍郎抖着笔在供状上画押,突然尖声打断,“你如何知道血玉簪里藏着先皇后遗骸?

当年运军粮去长乐宫那晚,只有我和陈嬷嬷......“

“三千石军粮。“苏映瑶将《边关粮草调拨单》甩在他脸上,墨迹在他灰白胡须上晕开,“军报说那批粮草喂了北境的雪,可长乐宫的地窖里,分明多了具女尸。

你当我查不出?

墨摄政王的暗卫连你埋尸时踩断的第三块青石板都数清了。“

刘侍郎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供状上的“刘德“二字被墨汁晕成团黑鸦。

御书房的月光爬上萧煜的龙袍,苏映瑶将《长乐宫地窖图》轻轻放在案头。

绢帛边缘还沾着诏狱的霉味,却在龙纹金漆上烫出个洞——洞的那端,是先皇后难产时的哀鸣,是柔儿灌毒酒时的冷笑,是前世她在冷宫里啃食当票的齿痕。

“陛下可要亲自去挖?“她声音轻得像吹灭烛火的风,“那骸骨的鬓角,该还别着半片'长乐'瓷。“

萧煜望着那卷地窖图,突然听见诏狱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是柔儿撞墙了,还是刘侍郎晕过去了?

他的指尖触到图上的红圈,那是地窖最深处的标记,墨迹未干,还带着苏映瑶袖中的梅香。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的一声,震得龙案上的《长乐宫地窖图》轻轻一颤。

苏映瑶垂眸看着那卷图,嘴角勾起半分笑意——她要的,从来不是萧煜的悔恨,而是让所有谎言都晒在太阳底下。

当值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时,正看见摄政王妃将染血的地窖图往龙袍下推了推。

月光透过窗棂落下来,恰好照亮图上那个红圈,像一滴未落的血,悬在萧煜的龙纹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