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之的手指几乎要把信纸揉成一团,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像要把人烧穿。
苏婉儿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早凉了,她却像尝出蜜来似的弯起嘴角:\"王大人可知,为何他们要栽赃的是你?\"
王敬之的喉结动了动,发冠歪在耳后,露出一截泛青的鬓角。
他昨夜该是连官服都没脱就冲来了苏府——官袍前襟还沾着半块油渍,许是急着出门时撞翻了食盒。
\"因为你查裴侍郎查得太紧了。\"苏婉儿指尖叩了叩案几,\"上个月你在御史台翻出的那笔幽州军饷亏空,涉及的账册最后一页,是不是被人撕了?\"
王敬之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骤然收紧。
他想起三日前在档案室翻查时,那本记着\"裴\"字密押的账册,最后一页纸边还留着毛茬,分明是被利刃割走的。
\"那页纸上写的,是裴季安给安禄山的军粮清单。\"苏婉儿往前倾了倾身子,袖口的银线绣着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怕你顺藤摸瓜,所以要先把你打成通敌的。\"她忽然笑起来,眼尾微挑,\"但他没想到,我给你的那封密信里,用的是他私印的印泥。\"
王敬之的手一抖,信纸\"哗啦\"摊开在案上。
月光透过窗棂漏进来,正好照在信末那个暗红印戳上——和那日在兵部捡到的铜镜碎片上显形的印记,纹路分毫不差。
\"所以我要你明日随我去见李相。\"苏婉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我们要给裴大人递颗甜枣,再抽他的筋骨。\"
第二日卯时,苏明远穿着青衫站在兵部值房外,手里攥着卷竹帛。
他望着檐角滴落的晨露,想起阿姐昨夜在他耳边说的话:\"你提的议案要够诱人,让裴季安觉得能捞足好处。\"
\"苏公子?\"通传的小吏探出头,\"裴侍郎请您进去。\"
裴季安正坐在案后拨算盘,见苏明远进来,立刻堆起笑:\"明远贤侄,你父亲总说你擅理庶务,今日这'河北道粮仓重建'的提案......\"他翻到竹帛最后一页,眼睛亮了,\"由我牵头督办?
这可是累活。\"
\"裴大人在兵部管了十年粮秣,这等大事非您莫属。\"苏明远垂眸,耳尖微微发烫——阿姐说要学那些求官的门生,把恭维话说得像真的。
裴季安的手指在算盘上敲出脆响,算盘珠\"噼里啪啦\"滚成一串。
他想起昨夜在库房翻到的北疆酒囊,皮子软得能拧出水,里面还塞着两锭足色官银。
苏家这是要给他铺路呢,他裴某人自然要接着。
\"明日未时三刻,筹备组第一次会议。\"他合上竹帛,推回给苏明远,\"让你阿姐也来,她不是挂着战务专司筹备员的虚衔么?\"
苏明远接过竹帛时,指腹触到卷角的凹痕——那是阿姐昨夜用指甲掐的暗号。
他走出值房时,晨风吹得后颈发凉,却压不住心跳如擂鼓。
会议当日,兵部东厅的檀木桌椅擦得锃亮。
苏婉儿坐在下首,袖中系统浮窗忽明忽暗,显示着裴季安的命运线正从蓝转红。
王敬之坐在她右侧,官服虽齐整,指节却捏得泛白——他袖中还揣着那片铜镜碎片。
裴季安踩着点进门,玄色官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响。
他扫了眼在座众人,目光在苏婉儿脸上顿了顿,笑着落座:\"今日主要议河北粮仓,明远贤侄的提案我看了,甚好......\"
\"且慢。\"王敬之突然起身,袖中碎片被他攥得发烫。
他将碎片举到窗边,阳光穿透镜面,暗红印戳像团火,\"裴大人可认得这个?\"
裴季安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那日收的酒囊,夹层里的暗格被他随手扯烂,铜镜碎片滑进袖中时,他只当是块普通铜片。
此刻那抹红却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这是安禄山的私印。\"王敬之的声音像冰锥,\"更巧的是,裴大人拟定的粮秣调配细则里,'八月十五前运抵渔阳'的批注,和安禄山旧部书信里的时间分毫不差。\"他甩袖抖出两卷文书,\"用词、笔迹、甚至墨色,都是同一人所写。\"
裴季安\"砰\"地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跳起来,泼湿了半幅衣袖:\"你血口喷人!\"他额角青筋直跳,\"这定是你们设的局!\"
\"裴大人怎知是局?\"苏婉儿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系统兑换的\"治政策略\",摊开在众人面前,\"去年剑南道李刺史被构陷时,也是这么急着否认,结果......\"她抬眼看向裴季安,\"您这反应,倒和案卷里的'做贼心虚'一模一样。\"
厅中一片抽气声。
有老吏凑过去看案卷,越看越皱眉——裴季安刚才的动作、措辞,竟和那桩确凿的贪腐案如出一辙。
\"你、你......\"裴季安后退半步,撞得椅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响。
他想骂,想掀桌,可喉咙像被人掐住,只迸出一句,\"你怎会知道此事?\"
\"记下来。\"王敬之对记录的书吏扬了扬下巴,\"裴侍郎亲口承认'此事'存在。\"
大理寺的差役冲进来时,裴季安的官靴还沾着茶渍。
他被架着往外走,玄色官袍拖在地上,金线云纹蹭得乱七八糟。
苏婉儿望着他扭曲的脸,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唐韵值+30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
散会时已近黄昏,王敬之站在檐下,望着裴季安被押走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多谢苏姑娘。\"
\"该谢的是裴大人的贪心。\"苏婉儿理了理袖角,\"他若肯仔细查查那箱酒囊,今日坐在这里的就是我了。\"她抬眼望向宫城方向,晚霞把宫阙染成血色,\"不过......\"
话音未落,系统浮窗突然在眼前炸开。
红色的命运线像团火,在虚空中蜿蜒,最终聚成两个血字——安禄山!
苏婉儿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那两个字,耳中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地撞进暮色里。
春桃捧着披风跑过来,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只低声呢喃:\"这才只是开始。\"
晚风卷起几片落叶,掠过她脚边。
远处,宫城的角楼亮起第一盏灯,昏黄的光里,系统浮窗上的\"安禄山\"三个字,正随着风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