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第一次当苦主,却是叶泽远第一次给予她公平。
可是此情此景,她不觉得痛快,只是心里更觉得可悲。
为柳氏可悲。
也为曾经的自己。
她们都曾经将这个自私凉薄的男人当作将军府的天,当作人生的依靠和信仰,最后却被他狠狠背叛、抛弃……
“姨娘与父亲相伴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定夺,都看父亲的吧。”叶零榆原本是打算趁机狠狠惩罚柳氏,给这女人一个教训。
但是——
她看到柳氏孤弱跪求的模样,就像看到了曾经被全家背弃的自己。
忽然觉得没意思。
“阿榆,还是你懂事。”叶泽远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心里对柳氏还是有感情的,也不想让人说自己凉薄自私。
叶零榆肯放过柳氏,他很意外。
但也轻松许多。
“柳氏御下不严,管理不善,害阿榆受了委屈,那就罚俸一年,当面向阿榆道歉吧。”他居高临下的语气,像是在救赎这个可怜的女子。
柳氏扯了扯唇,“谢将军!谢三小姐,宽宏大量。”
她转向叶零榆,深深磕了一个头。
道歉,也是真情实意。
然而,再踉跄着离开。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孤苦落寞……
“阿榆,这下你可还满意?”叶泽远单腿站着,满头都是细汗。
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个嬷嬷,还有……
窗边负手而立的黑衣影卫。
心里莫名惧怕。
“父亲才是将军府的天,您满意就好。”叶零榆大获全胜。面色却平静,“父亲的腿断了,还是回去好生将养着。两位嬷嬷,我会好好照顾的。”
“好!你做事,爹爹很放心。”叶泽远心下不悦她疏离骄傲的态度。
但是……
断腿处疼得厉害,旁边又有人虎视眈眈。
他不敢多言,不尴不尬地夸了叶零榆几句。
这才拖着断腿,让下人一路抬回东正院。
这一遭,他的脸算是丢尽了!
偏偏,一腔怒意无处发泄。
……
闹剧落幕。
叶零榆派人安排两位嬷嬷的饮食起居,一应都按照一府总管的最高规格来招待。
她既给足了两位嬷嬷的面子,又没有亲自鞍前马后,显得过分谄媚。
分寸拿捏得当。
待初夏去安排一切,沧月便关了门,亲自守在门外。
屋里。
“多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叶零榆亲自烹茶,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太上皇会派你来施以援手。”
裴陵游淡定地看着她试探:“我为什么不能来?”
“上次,我跟太上皇说了些‘过去’,关于我们两个人的。”叶零榆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怎么?回去以后,太上皇没有审问你吗?还是你没有老实回答?”
裴陵游唇角一勾:“主子问了,我也答了。”
叶零榆:“……”
他忽然这么坦诚,搞得她有点心理阴影。
总觉得这人没憋什么好心思。
“你答了些什么?怎么答的?”她小心发问,生怕踩坑。
果不其然。
男人一言不合开始宽衣解带,面具下的深邃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充满戏谑和调侃,像是提醒她那一晚的强迫激情。
“停!”叶零榆‘噌’一下站起来,谨慎地背过身去,“你脱衣服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吗?”
“三小姐不是问我怎么答的吗?”裴陵游指尖一顿,语气兴味,“这就是答案。”
叶零榆:“……”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你也在太上皇面前脱衣服了?脱光了让他检查?”
不会这么变态吧?
“就是这么变态。”裴陵游像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平静道,“事实胜于雄辩,衣服一脱,什么细节都清楚了。”
“你!”叶零榆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不期然看到他肩膀处的红肿伤口,愣了一下。
“这伤,怎么还没好?”
那日用峨嵋刺伤了他,只要按时上药,按说不该肿成这样。
“主子有令,不准我用药,让我长长记性。”男人眼眸一暗,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毕竟,身为影卫,却失手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留下这样的伤……这不是伤疤,是耻辱的烙印,应该用疼痛来牢牢铭记。”
“……”叶零榆心说:哪里有这么严重?
转念想到太上皇的手段……
确实是他的风格。
不过——
她悄然打量着男人的面具,身材,甚至裸露皮肤上的每一寸细节,似乎要牢牢记住这一幕……
这伤既然还没好,正是她能打探此人身份的大好时机。
眼前这位‘长鹰’身上有伤,并不能验证他的真实身份;除非,让她亲眼见到裴陵游本人,再找机会验伤。
“我想见太上皇。”她忽然说。
“……主子让我转告三小姐,这一段时间,他会低调隐居京城。行踪只有陛下知道。”裴陵游没有回绝,但也没有答应,“三小姐如果有急事,可以让沧月传话。”
不等叶零榆追问,他淡淡提点,“陛下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还有,叶沁兰在江洲立了功,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都……三小姐还是尽快做好准备,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叶零榆一点不意外,“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逼她回来。”
这态度,反而让裴陵游意外,“你好像,对叶沁兰在江州的事知之甚多……那封密信,送的很及时。信里预言的时间,也很准。”
关键是,那封信截胡了叶沁兰的功劳。
时间的语言,离谱的准。
准到,叶零榆好像能够未卜先知一般……
所有时机都掌握得刚刚好。
“叶沁兰是我退婚的关键,我自然要对她多些了解。至于信里的预言……”叶零榆眼眸低垂,趁着水壶开始冒泡的时机,低头煮茶,以掩饰眼底的异样。
“我粗通一些风水星象,大概推算的时间。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真让我蒙对了。”
“这样吗?”裴陵游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眼神微眯。
“运气好而已。”叶零榆煮好一杯茶,亲自递过来,脑子里还想着要不要借机再确认一下‘长鹰’面具下的身份。
结果,裴陵游盯着茶杯,也不接:“这一次,三小姐该不会再手抖了吧?这身影卫服是特制的,没得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