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婚书,我从叶凯那里拿了回来……”
赵美洺不敢置信地接过,从里面拿出那张“卖身契”。
不知为何,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
“你……你去县里就是为这个?”
齐牧点头,伸手将那张代表着过去的“卖身契”从赵美洺手中抽了出来。
在她的注视下,撕了个粉碎撒向天空。
“现在你自由了……”
赵美洺看着烛光中缓缓飘落的碎纸片,眼泪终于是夺眶而出滑了下来。
她短暂的人生从没有过什么自由,这东西让她既憧憬又害怕。
如今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竟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了自由,她又能去哪里呢?
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如同齐家人一样带给她温暖呢?
齐家人她舍不得,眼前的齐牧又跟以前截然不同。
温柔的声音,体贴的行为,还有郑重其事的撕毁婚书。
每一个都在告诉她,齐牧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偷鸡摸狗换酒喝的混账,他身上的怨气消了,他变得平和温柔。
可是,这怎么可能?
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还有就是,他竟然近了自己的身!
没有死……
克夫的魔咒这些年来如影随形。
齐牧还是第一个顺利走进洞房的男人。
洞房……
对,这里是洞房,这里是家。
赵美洺有了决定,眼神从满地的碎屑中转移到齐牧的脸上。
却发现刚刚还好好的齐牧,不知道何时竟然站着睡着了!
“牧子……”
赵美洺轻唤没反应,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齐牧。
结果齐牧像是假人一般直挺挺倒下。
赵美洺眼疾手快,迅速蹿了下去将他抱在怀里。
“爹!娘!牧子不行了!”
……
齐家主屋
赵美洺如同做错事的小女孩站在墙角,她穿着花袄,局促地扣着手指。
“大哥,牧子烧得厉害,我,我想去一趟县里……”
就在刚刚赵美洺一嗓子将还没睡的齐家人全都叫了过来。
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齐牧只是在外面冻太久,再加上拼了命地往家跑透支了太多身体能量,导致发烧晕厥了而已。
此刻齐崖,也就是齐牧的大哥将齐牧放倒在主屋的床上,齐母田秀娥手脚麻利地为他脱去冰冷的衣裳。
听到赵美洺的声音,老齐家三口同时转头看向她。
那满地的“卖身契”碎屑,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警惕的表情看得赵美洺心脏阵阵抽痛,知道他们误会,她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要跑,我是想……”
她在花袄兜里抠出两角钱,声音颤颤地说:“我是想去买一片安乃近……”
皱巴巴的两角钱被她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不过血变得煞白。
此情此景看得田秀娥鼻子发酸眼底发热,说到底,赵美洺只是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娃。
被人卖来卖去又落了个“克夫鬼”的名声。
就在刚刚,她还在想齐牧是不是也被“克死”了,可是看到赵美洺跪在地上,哭着对自己笑着说“他没死,只是晕了”的时候。
那一点点怨恨又被羞耻感所替代。
当初得知她就是“克夫鬼”的时候,齐家老两口就动了将她退回去的心思。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儿子就跑了……
在经历了“换子风波”以后,一家人的心思又扑在“如何讨好齐牧”这件事上。
这才把“退婚”一事耽搁了。
日子久了,赵美洺身上的优点越来越突出,竟让他们升起不舍得的感觉。
没名没分从不抱怨半分,吃得少干得多,齐牧那一摊子农活大部分都是赵美洺干的。
而且被齐牧欺负了也不跟他们抱怨半句。
她不进主房半步,像是知道自己是瘟神一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再加上这女娃娃长得实在可人,又难得地经历三次婚姻还是完璧之身。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可怕的标签,他们老齐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娶不来这样优秀漂亮的儿媳妇。
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反倒是赵美洺更像是他齐家的亲闺女。
那齐牧却像个讨债鬼,不是酗酒打女人就是去县里丢人现眼。
老两口在接触一年后才有了新的决定。
“既然接触这么长时间,齐牧都没事,那就定在腊八那天圆房!”
只是没想到,醉醺醺的齐牧竟然也跑了……
想起往日的种种,田秀娥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抽了抽鼻子,站起身迎向赵美洺。
抬手间,赵美洺条件反射将身体紧缩一团,眼睛闭得死死的,却没有后退半步。
如她所想的巴掌没有落下,只有温柔的轻抚。
温热的手掌从头顶缓缓扶过头发。
温柔的声音也适时在耳边响起。
“闺女,你受苦了!”
赵美洺如同受惊的小猫,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齐家三口都用感动的眼神看着她。
这才松了口气,表情重新换上了笑脸,那可爱的梨涡轻轻浮现。
“没……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目光游离到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齐牧身上,眼神里再次换上浓浓的担忧。
试探地问道:“那,那我可以去吗?”
齐崖这时候起身走到炕柜边,从一个白纸包里拿出一片白色药片,正是退烧神药“安乃近”。
他拿着安乃近对着赵美洺晃了晃。
“不用了弟妹,家里有!你去烧点热水给他擦擦身子,我这就给他喂药!”
说完掰开齐牧的嘴巴将药粗暴地塞了进去,也不喂点水。
看得赵美洺一阵心疼,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做事去了。
等她走后,齐家三口对视一眼,全都叹了口气。
齐老蔫是老齐家的一家之主,他坐在炕梢倚在用报纸糊住的墙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不舍得抽的旱烟袋取了出来。
明明还不到50岁,看起来却像年过古稀。
他每吧嗒一口汗烟,脸上黝黑的褶皱就会开合一次。
那是岁月和困苦留下的痕迹,也是他这个一家之主向着命运抗争后留下的伤疤。
许久过后,他长长吐出一口青袅,心情沉重的说:“咱走吧,把主宅让出来,老大……”
齐崖眼神一暗,随即又重新变得清明。
闷闷地点了一下头。
“嗯,大的就得让着小的嘛,我懂!反正过几天我就回矿上了,在家住不了几天,我听爹的!我这就去收拾……”
说完扭着头就去请爷爷的牌位走出了主屋。
齐老蔫的话齐崖心里明白,这是准备将齐家最后的财产全都给了弟弟齐牧。
他这个当大哥的只能随着父母住进那个逼仄破烂的偏房。
对于父亲的偏心,齐崖从不反抗,无论是面对齐凯还是齐牧,他从没为自己争取过半句。
因为他爹说过,大的就得让着小的。
即便有时候想不通,那个从未叫过自己哥哥的齐牧,到底算不算他的弟弟。
他依然奉行着“大的就得让着小的”。
对他来说,也许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