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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歙砚烹江山 > 第36章 东宫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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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收,檐角滴水在青石板上敲出《阳关三叠》的节奏。暮色四合时分,国子监书学馆的窗棂间漏进几缕残阳,将案几上的文房四宝镀上一层朦胧金边。沈知白望着被自己添了远岚的《万壑松风图》,忽然轻笑:\"裴司业可知,这雨打芭蕉的声响,恰合了《溪山琴况》中'轻、重、疾、徐'四法?\"他腕间悬着的狼毫笔尖犹带墨色,在宣纸上投下颤动的影子。

裴砚之正用丝帕擦拭象牙尺,闻言指尖微顿。那方素白丝帕上绣着银线云纹,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泛起粼粼波光。\"《乐书要录》有云'三分损益,隔八相生',沈待诏倒是通晓音律。\"他抬眸时,一滴雨水正从沈知白执笔的腕间滑落,在宣纸上洇出个小小的涟漪。那水痕渐渐晕开,竟与画中远山的墨色融为一体。

窗外雨声渐歇,檐下铜铃被晚风拂动,发出清越的声响。裴砚之忽然起身,象牙尺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听闻沈待诏前日破解了《快雪时晴帖》的装裱之谜?\"他说话时目光掠过书架上的《贞观公私画史》,书脊处金粉题签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沈知白正要应答,忽有急促脚步声打破静谧。国子监书学馆学生捧着个紫檀木匣匆匆进来,额间还带着未干的雨水:\"两位先生,礼部主事方才在朱雀街口招认,这匣中才是真正的吴道子摹本!\"那木匣通体紫黑,匣面阴刻着宝相花纹,锁扣处却残留着新鲜的刮痕。

裴砚之接过木匣时,袖中滑落半页泛黄的《历代名画记》残卷。沈知白眼尖地瞥见上面\"吴道玄写菩萨像,笔势圆转\"的记载,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匣开刹那,沈知白突然按住裴砚之欲取画的手:\"且慢。\"他从乌木发冠间拔下银簪,簪头雕着精细的缠枝莲纹,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冷光。

\"《装潢志》记载天宝年间用绢,经纬当是...\"簪尖轻巧地划过画绢边缘,挑出半根金丝。那金丝在残照中微微发亮,竟似活物般轻轻颤动。沈知白的指尖忽然停在画绢某处,那里有几乎不可察觉的经纬错位。

\"蜀地贡绢!\"裴砚之脱口而出。他迅速展开案头的《唐六典》抄本,羊皮封面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开元二十五年敕令,宫中藏画专用益州...\"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知白突然将画举高,让最后一缕夕阳穿透薄绢。

摹本中央的菩萨衣袂处,赫然现出几点暗红。沈知白蘸了茶盏中的清水轻拭,画绢竟浮起淡淡药香,与书斋内沉水香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本草拾遗》载'血竭味甘咸,色赤入心'...\"他忽然转向立在门边的太医署学生,\"可有银针?\"那学生慌忙解下腰间针囊,银针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裴砚之接过银针时,袖中掉出半块墨锭。沈知白注意到墨锭上\"歙州李氏\"的款识,眼神微动。银针试过,针尖泛起诡异幽蓝。裴砚之面色骤变,立即以象牙尺丈量画面:\"《洗冤录》记载砒霜合朱砂之法,这颜料分布...\"他的尺子突然停在菩萨的璎珞处,那里金粉的厚度异于常理。

\"不对。\"沈知白突然将画举向残阳,画绢在逆光中显出奇特的纹理,\"看这金丝光泽——是掺了《丹房须知》里的'伪金方'!\"他手指某处几乎不可见的刮痕,那痕迹恰好穿过菩萨手中的莲花,\"有人想掩盖题跋。\"他的银簪突然指向画心右下角,那里隐约可见半枚朱印的残影。

正当众人困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七弦琴声。那琴音起初似有似无,渐渐清晰可辨。裴砚之耳尖微动,手中的《唐六典》啪地合上:\"《幽兰》第四段变徵之声...\"他猛地合拢画匣,紫檀木与青铜锁扣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知白注意到他袖口内衬露出半角鱼袋,金线刺绣在烛光下一闪而逝。

\"这是东宫示警的暗号!\"裴砚之压低声音时,窗外忽然掠过几道黑影。沈知白迅速卷起案上的《万壑松风图》,画轴末端露出半截火漆印。他转向书学馆学生:\"去请太史局李淳风后人——就说《推背图》第三十二象的谶语应验了。\"学生匆匆离去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玉振之声。

裴砚之已从暗格中取出一卷《西域图记》,展开时羊皮纸发出脆响:\"画中金丝走向,与于阗国进贡的'龙须金'记载吻合。\"他的指尖停在一幅地图上,那里标注着\"疏勒都督府\"的字样。沈知白突然用银簪挑开画匣夹层,簌簌落下的竟是几片干枯的婆罗树叶,叶脉间残留着朱砂痕迹。

远处琴声忽然转急,弦音中夹杂着金铁相击之声。沈知白迅速将银簪插入发髻,顺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毫:\"裴司业可还记得《历代名画记》中,记载吴道子为玄宗绘制的《钟馗捉鬼图》?\"他说话时,窗外飘进的雨丝打湿了案头《宣和画谱》,墨迹渐渐晕染开来。

裴砚之正要回应,忽然盯着画匣内衬的云纹锦缎:\"这织法...是开元末年内府专用的'落花流水锦'。\"他指尖抚过一处几乎不可见的修补痕迹,\"《唐会要》记载天宝十四年,杨国忠曾用此锦包裹...\"话音未落,院中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沈知白吹熄了最近的一盏灯,在骤然昏暗的光线中,画菩萨衣袂上的暗红斑点竟开始微微发光。太医署学生突然惊呼:\"是《雷公炮炙论》里提到的'夜明砂'!\"他怀中的《新修本草》啪嗒掉在地上,书页间飘出几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

裴砚之突然从袖中取出半块鱼符,与沈知白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窗外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脚步声。沈知白迅速将《万壑松风图》收入青囊,图轴末端的火漆印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当第一支羽箭射穿窗纸时,裴砚之已经掀开了地板的暗格,露出下面幽深的甬道。紫檀木匣在他们身后合上的瞬间,匣面宝相花纹的凹陷处,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凝结。

(场景转换:避暑山庄东宫)

太子萧景桓修长的手指在焦尾琴弦上轻轻抹挑,一曲《幽兰操》的余韵尚未散尽。檀香在鎏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将殿内照得影影绰绰。见二人匆匆入内,他立即按住震颤的琴弦,琴箱中传来沉闷的共鸣。青玉案上烛火忽地一跳,映照出他袖中滑落的半片龟甲——那龟甲通体黝黑,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刻着的古怪符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裴卿可知《韩非子·说难》中'龙喉逆鳞'之喻?\"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龟甲上的裂纹。窗外忽有夜枭啼鸣,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沈知白目光一凛,敏锐地注意到龟甲纹路与早间在鸿胪寺回廊发现的血迹竟有七分相似。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那方染血的素绢,血迹早已干涸成诡异的紫黑色。当素绢不经意间掠过龟甲上方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血迹的投影在龟甲上自行流动,最终拼出完整的暹罗文字,每个字符都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这是《唐律疏议》卷十八明令禁止的厌胜之术!\"裴砚之倒吸一口冷气,腰间鱼袋上的银链哗啦作响。他迅速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唐律》抄本,泛黄的纸页停在记载\"诸造畜蛊毒及厌魅者绞\"的条款处,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染。

太子突然起身,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他掀开琴几暗格的动作带起一阵冷风,露出幅残缺的《职贡图》。画绢边缘焦黑卷曲,似是遭过火焚。\"更糟的是这个。\"太子的指尖点在画卷中暹罗使团进贡的象牙上,\"鸿胪寺今晨查验发现...\"

\"是赝品。\"沈知白接口道,声音比殿外秋雨还要冷上三分。他修长的指尖抚过画卷某处,指甲边缘还沾着晨间验尸时留下的朱砂。\"《开元占经》卷六十三记载,真暹罗象牙该有'贯索纹',形如北斗贯月。\"他的手指突然一顿,\"可这上面的纹路却是仿岭南野象的'叠云纹',且用砒霜熏染过。\"

裴砚之突然从怀中掏出铜规,鎏金的量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精准地量取图上使臣冠冕的旒数,铜规与画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大唐开元礼》卷三明确规定,藩王朝觐冕旒当用九玉。\"他的声音陡然紧绷,\"此画却是七玉,且...\"铜规尖端挑起一缕画绢纤维,\"这画绢是益州特供的'鱼子笺',本该去年才入国库。\"

窗外惊雷炸响,紫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沈知白骤然苍白的脸。他袖中《溪山清夏图》残稿无风自动,泛黄的宣纸发出簌簌声响。众人惊见某处山崖的皴法竟与龟甲裂纹如出一辙,墨色浓淡转折处暗合奇门遁甲之数。裴砚之突然夺过画稿对着烛火,跃动的火焰将纸背照得通透——墨色透光处,隐约显出幅精密堪舆图,山川走向与《水经注》记载的洛水故道完全吻合。

\"《水经注》卷三十七...\"两人异口同声,话音未落,太子手中的越窑青瓷茶盏砰然落地。热水泼溅处,地砖上隐现的《禹贡》九州纹竟开始诡异地流动重组,鎏金掐丝勾勒的黄河水道像活物般扭曲变形。水汽蒸腾中,龟甲上的暹罗文字突然渗出暗红血珠,在青砖地面蜿蜒成新的卦象。

沈知白迅速从腰间蹀躞带取下司南,磁勺在青铜盘上疯狂旋转。裴砚之则抽出随身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溪山清夏图》某处山峰上——鲜血竟顺着墨迹游走,最终在山腰形成个诡异的符文。太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与龟甲裂纹相同的黑色纹路。

殿外风雨大作,檐铃乱响如催命符。远处隐约传来金吾卫巡夜的梆子声,却像是隔了层厚厚的纱幕。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这场阴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