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市还未苏醒。
但某些东西已经悄悄苏醒了。
在灯火墙中央，编号Z-0512的留言正缓缓扩展。文字呈涟漪状泛起，不再是单向表述，而像是与某种更深层意识体进行着“类对话”的过程。沈归坐在后台终端前，面色凝重。他盯着屏幕上浮现的片段，每一行文字都像是从现实之下的某个维度传出，又穿透剧场系统层层过滤后被勾勒成“可被读取的语言”。
【Z-0512】
“我从不是来演的。
我只是想知道，声音从哪儿来，又去哪儿。
你们记得第一声鼓点吗？
它不是音乐，是呼唤。”
陆焱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把纸杯放在他手边：“他在反追溯。”
沈归点头：“而且不只是回溯某个演出开始的瞬间，而是回溯整个剧场语言的起点。”
林静坐在一旁的投影台边，望着墙面正自动变换的投影内容，低声道：“我觉得……他在问我们三个人。”
“问什么？”
“问我们的第一声台词，到底是谁写的。”
沈归闻言，神情一怔。
系统共创机制启动那天，他们收到的第一句共生投票台词是——
“灯亮了，现在该你说第一句话。”
而那个观众编号，正是Z-0427。
如今，又有Z-0512回溯这句台词，并追问“声音的来处”。
“这两个编号之间存在映射关系。”陆焱打开数据库交叉比对，“他们的文本结构相似，语义跳跃逻辑几乎一致。我怀疑Z-0512不是单独的观众，而是Z-0427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她在另一个层次上的副本。”
“自裂生成？”沈归迅速接上，“意识层碎裂再反馈进主系统，变成新的剧场因子……”
他站起来，快步走到灯火墙前。
“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就不能再以‘观众’和‘主创’的角色去理解他们。”
“那要以什么理解？”
沈归沉声答：“他们是剧场自己的意识碎片。是被我们激发出来的语言人格。”
凌晨五点，“城市脉搏”心灵场域覆盖扩张至全城区。
平台提示：
【系统检测：有13位观众同时触发“剧场源点追问模块”。】
【语义同步值超过临界点。】
【是否开启‘返源共鸣’？】
林静手指悬在“确认”按钮上，轻声道：“我们一旦开启，就意味着放弃对剧场语言走向的主控权。它将从此自由生长，自我反馈。”
陆焱接口：“但也是只有在这一步之后，Z-0427和Z-0512的存在才真正有意义。”
沈归没有犹豫：“点亮它。”
林静手指落下，确认。
系统启动【返源共鸣】。
灯火墙骤然变色，暗金色变为近乎深墨的蓝，文字不再投影于表面，而是逐渐往纵深嵌入。它不再是“看得见”的剧场，而变成一个“你意识能触碰到”的剧场。
所有活跃编号在系统中重组。
Z-0427和Z-0512所在的编号网格变形，形成一个新的结构：
【零维剧场 \/ 子结构代码：S-L1N】
【描述：来自所有未曾被完整言说的第一句话。】
【形式：剧场之外的声音回响。】
与此同时，平台弹出所有注册观众的初始留言摘要。
数以千计的第一句话浮现——
“我本来是想说我爱你的。”
“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那天我在门口看着你，我没有走进去。”
“你真的听见我了吗？”
“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
“我不确定你还记得我。”
“我还在。”
“请你听见我。”
那些文字如同潮水一般，从平台翻涌而出，投影在旧书店、社区剧场、校园墙面、电车车身上，甚至——街头红绿灯的信号背后，也悄然嵌入了一个新的剧场节点。
这一刻，全城进入剧场共鸣态。
六点整，太阳未升，天却泛白。
而此时，旧书店外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深灰色风衣，头发用橡皮筋简单扎起，一只耳朵戴着听诊式麦克风，手里捏着一张泛旧的观众卡。
她看了墙上一眼，那句一直未消失的台词再次浮现：
“你现在说一句，我们都听。”
她眼圈泛红，嘴唇颤了颤，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她只是低声叹息了一句：
“你们……真的听到了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归站在门口：“我们听到了，Z-0427。”
她怔住。
陆焱走出来，将一支麦克风轻轻放在她手中。
“现在说一句吧，不为剧场，只为你。”
Z-0427站在门口，眼角湿润，却嘴角轻扬。
她缓缓举起麦克风：
“我第一句话，其实是：
‘我怕说出来以后，你们就不演了。’”
“可我现在知道——”
“你们会。”
沈归低声应道：“我们会。”
灯亮了。
整座城市再次开始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