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走下城楼,在城门洞的尽头迎接得胜归来的桓石虔。
“此战大胜,皆因镇恶勇武过人,我一定上书朝廷,为镇恶请功。”
桓石虔赶紧跳下马,汗颜道:“受之有愧,若不是叔平及时率军赶来,我能不能活着回到南阳都不好说。”
王凝之朗声笑道:“镇恶谦虚了,荆州军不愧虎贲之师,连续作战,尚能有如此战力。”
桓石虔想到那些阵亡在蓝田和峣关的荆州军,黯然道:“我若是坚持把守峣关,局面会比现在好得多。”
“秦人知道我们之间缺乏信任,这才定下此计,”王凝之直言道:“若是我们能分享情报,对整个战局有清晰的认知,秦人便抓不到这种机会。”
桓石虔点点头,但一个下行的桓家,如何去接受飞速上升的王凝之,这里面的问题不是他一个后辈说了算的。
王凝之没打算逼他表态,笑道:“我准备回洛阳了,山中还有些失散的荆州军,镇恶不妨在此逗留几日,将他们一并带回。”
桓石虔感激道:“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叔平。”
王凝之指了指绑在一旁的郭庆,“你把这个人交给我,我带回洛阳去。”
桓石虔疑惑道:“他恐怕不会投降,叔平要他何用,不如押回建康斩首。”
“他当年哄骗了我的一名亲随,”王凝之简单解释道:“所以我要带他回去,了结此事。”
桓石虔闻言,无所谓地点点头,他只是好奇而已,并不觉得王凝之会放了此人。
两人正聊着,远处一名侦骑快速地向城门处跑来,口中大喊着,“潼关急报。”
刘桃棒上前接过信件,递给王凝之。
王凝之还以为是谢玄在潼关有了进展,笑道:“看看幼度给我送什么好消息来了。”
可随着信笺的展开,王凝之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桓石虔察言观色,问道:“潼关怎么了?”
“潼关依旧固若金汤,”王凝之苦笑着递过信,“灭凉的秦军从西北返回,从龙门渡杀入河东,出现在了燕军的后方。”
桓石虔快速扫完纸上的内容,“这下麻烦了,燕军进退失据,被堵在了黄河边上。”
王凝之凝神思考了一阵,开口道:“镇恶,我得立刻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叙。”
桓石虔并不多问,拱手道:“好,叔平你保重。”
王凝之点点头,命令刘桃棒快速集合队伍,又匆忙写下一封信,交给李盛,吩咐道:“你差人将郭庆和这封信送回金墉城,不得有误。”
李盛躬身应了。
王凝之不再耽搁,翻身上马,和桓石虔拱手作别,扬鞭而去。
潼关外,谢玄已经放弃了围困关城的计划,准备撤离。
一旦秦人解决了燕军,肯定会增兵潼关,他继续率军待黄土塬上,风险很大。
谢玄给王凝之送信,目的有二,一是告知自己进攻失败,准备撤军的事,二是询问接下来的行动。
在信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慕容垂的失利只是时间问题,王凝之如果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可以有别的选择的。
比如从上党出兵,进攻燕国的都城平阳。
王凝之读懂了谢玄的未尽之意,所以没有返回洛阳,而是快马加鞭地东走卢氏,北上弘农,然后赶到湖县与谢玄会合。
谢玄对王凝之这么快赶来有些惊讶,慌忙出来迎接,说道:“姊夫来得好快,我也是昨日才撤到湖县的。”
王凝之跳下马,浑身的肌肉酸痛,让他的脚一软,踉跄了一下。
谢玄上前扶住他,看他一脸的倦容,“姊夫这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王凝之嗯了一声,原地活动了一下,问道:“慕容垂那边情况如何?”
“还在蒲津渡那里,”谢玄答道:“苻融从临晋出兵,堵在了燕军的西侧,邓羌则在东岸布阵,阻止燕军渡河。”
王凝之问道:“蒲坂城中的守军呢,为何没有出来迎战?”
“蒲阪的慕容农被吕光堵在城中,他的兵力不足,只能自保,出击了两次,都被吕光逼回。”谢玄说道:“其他地方的援军还需时日,但恐怕秦军不会再等了。”
王凝之迈步往里走,“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慕容垂,从上党出兵,趁机拿下平阳吗?”
谢玄跟上他的脚步,迟疑着说道:“是,但我看姊夫似乎不愿意这么做。”
要是想瓜分并州,王凝之早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王凝之没说什么,径直到厅中坐下,伸直双腿,懒散地斜靠在凭几上,揉着眉心。
谢玄端正地在一旁坐下,继续说道:“慕容垂被困的事传回平阳,燕军势必南下救援,正是我们夺取平阳的大好时机。”
王凝之点点头,同意了这一说法,“你说的都对,只有一个问题,若是我与慕容垂打起来,你觉得秦军会怎么做?”
谢玄瞪大眼,快速思考了一下,“姊夫的意思,是秦军会放慕容垂回师,然后坐山观虎斗?”
“我要是苻坚,肯定会这么做,”王凝之答道:“我从上党出兵,燕军也可以从太原增援,所以能否快速拿下作为燕国都城的平阳,尚未可知,若是秦军放过慕容垂,只拿下蒲阪,那么大可以从容地看着我和慕容垂在平阳大战。”
谢玄没想这么多,解释道:“我认为秦军不会纵虎归山,他们完全有能力一举拿下慕容垂和河东,再北上与我们争夺平阳。”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王凝之无奈道:“如果事情按你说的发展,慕容垂很可能会倒向秦国,到时我们就算拿下平阳城,也很难守住。”
谢玄对此表示怀疑,“慕容垂屡次与秦国作对,怎么会投降,再说秦主也不可能接受的。”
“恰恰相反,慕容垂和秦主同为五胡,倒向他的可能性很大,”王凝之说道:“而秦主苻坚好大喜功,又宽容仁慈,你没看到代王拓跋什翼犍和凉王张天锡都被带回了长安,高官厚禄地养着。”
谢玄被王凝之说服,问道:“那姊夫的意思,是要帮慕容垂度过此劫吗?”
王凝之叹了口气,“秦国国力强,而慕容垂人强,真是叫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