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祭坛周围的篝火被乱风吹得忽明忽暗。
苏隐仰头望着天际,第四颗星辰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命脉。
他喉间泛起一丝甜腥——这是前世梦境里熟悉的痛意,却在此刻化作灼热的兴奋。
\"天道要失控了。\"他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袖中温热的太初石髓。
石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与天际紊乱的星轨隐隐呼应。
远处不周山的闷响还在持续,有碎石滚过祭坛台阶,撞在他脚边发出脆响。
\"苏先生!\"
急促的脚步声惊碎了山风。
风影从林子里窜出来,玄色劲装沾着草屑,腰间的情报袋被扯得歪向一侧。
他单膝跪地,额角渗着汗:\"您要的消息,妖庭各脉对星崩的议论已经传开了。
但...\"他抬眼时眼底闪过忌惮,\"西荒有部落说这是您布的局,说算师...在窥伺天机。\"
苏隐蹲下身,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所以我让你放的话呢?\"
\"都散了。\"风影喉结滚动,\"说'星崩乃劫数开端,唯有劫主可解'。
现在妖都茶楼里都在猜谁是劫主,青鸾族的老供奉甚至说...可能是翠羽姑娘。\"
\"很好。\"苏隐站起身,衣摆扫过祭坛的青苔。
他望向妖都方向,那里的灯火在灵气紊乱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将熄未熄的烛火,\"去告诉翠羽,明日早朝该她说话了。\"
风影走后,苏隐在祭坛边坐了半刻。
他望着自己在地面的影子——因灵气逆流而扭曲成两重,一重是青牛部落算师的清瘦身形,另一重却模糊如雾,仿佛藏着更庞大的轮廓。
\"该动了。\"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转身往妖都方向走去。
次日辰时,妖都金殿的玉阶上落满晨露。
翠羽站在殿下,望着殿内高坐的妖帝,喉间发紧。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绣凤纹的裙裾——这是苏隐特意让她准备的,说是\"要让各脉看见你的底气\"。
\"启禀陛下。\"她上前一步,腰间的银铃轻响,\"星崩异象已致三族边境兽潮,北荒有部落因灵气逆流全族暴毙。
臣请设'星崩监察司',由臣统领,专门查探异象、安抚各族。\"
殿内霎时安静。
青鸾族大长老捻着胡须冷笑:\"翠羽姑娘不过领个小族,何德何能掌监察司?\"
\"德?\"翠羽抬眼,目光扫过下方交头接耳的各脉首领。
她想起昨夜苏隐在她耳边说的话——\"他们要的不是德,是你背后的势\"。
于是她指尖轻轻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苏隐给的\"天机令\",刻着与天机碑同纹的古篆。
\"臣能解星崩之兆。\"她声音陡然清亮,\"昨日臣夜观星象,见第四星落处对应北冥,而北冥...是巫族的地盘。\"
妖帝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顿住。
他盯着翠羽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疑虑——那纹路确实与天机碑相似。
下方议论声渐起,玄龟族的老臣率先开口:\"老臣觉得可行。
如今局势不稳,总得有人担事。\"
\"准了。\"妖帝挥了挥手,目光却在翠羽退下时多停了片刻。
同一时刻,苏隐正坐在妖都最热闹的茶楼里。
他要了壶劣茶,听着邻桌两个小妖的议论:\"听说监察司要换人?
翠羽那小丫头能行么?你懂什么?
我家主子说,她腰间的玉佩有天机碑的气,说不定真是劫主...\"
他低头抿茶,喉间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直到风影的身影在楼梯口一闪,他才放下茶盏,跟着走进后巷。
\"巫族在北冥集结了十万大军。\"风影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的大巫说,星崩是天道要灭妖庭的征兆,要趁乱拿下妖都。\"
苏隐望着墙角的青苔——因灵气紊乱,那青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他摸出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在半空转了三转,\"当\"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反面朝上。
\"去散布谣言。\"他蹲下身捡起铜钱,指腹擦过上面的铜锈,\"就说妖帝得了天机碑认可,是新的天道代言人。\"
\"这...会激怒巫族的。\"风影皱眉。
\"所以他们才会提前出兵。\"苏隐将铜钱塞进风影手里,\"妖庭在北冥布了三重伏兵,就等他们往里钻。\"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记得让消息传到玄龟族老臣耳朵里,他最恨巫族抢了他们的海域。\"
风影走后,茶楼的小二来收茶盏。
苏隐望着他袖中露出的半枚玄龟族令牌,嘴角微勾——这是他昨日特意安插的线人。
暮色降临时,灵狐找上了门。
她没穿往常的狐裘,只着件素色短打,腰间挂着个布包,像是怕被人认出来。
苏隐开了门,她便挤进来,反手闩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星崩会来?\"
\"我只是会看天。\"苏隐搬了张木凳坐下,示意她也坐。
灵狐却站着,指尖绞着布包带:\"今早朝会,翠羽说的北冥对应星落,是你教的吧?
还有风影散布的谣言...你到底在布什么局?\"她的狐尾从身后探出来,尖梢微微发颤。
苏隐望着她泛红的眼尾——这是妖修情绪激动时的特征。
他从袖中取出枚半透明的符纸,符上用金漆画着漩涡状纹路:\"因果镜符,能照见七日内的因果线。\"他将符纸推过去,\"你若真想活过这劫,就别再问。\"
灵狐盯着符纸,忽然笑了:\"你总说'活过这劫',可你自己呢?\"她伸手要碰符纸,又缩了回来,\"我见过你在祭坛的样子,你根本不怕天道。\"
\"怕。\"苏隐指尖轻轻碰了碰符纸,符上的漩涡突然转动起来,\"但更怕困在局里出不去。\"
灵狐沉默片刻,抓起符纸塞进布包。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棋子,我比翠羽更狠。\"说完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听着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出太初石髓,石髓在掌心发烫,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子时三刻,他登上城郊最高的山巅。
山风卷着灵气乱流刮过,他却站得稳如磐石。
《九元相天诀》在体内运转,他望着天际的星图,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银亮的轨迹——那是他推演的未来线。
\"第一劫,星落引乱;第二劫,巫妖相杀;第三劫...\"他的声音被风撕碎,\"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天道裂隙就该开了。\"
\"你以为你在改变命运?\"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
苏隐猛地抬头,却见石髓表面浮现出那张模糊的人脸——和祭坛碑文中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攥紧石髓,指节发白。
\"完成循环的人。\"声音带着叹息,\"你以为超脱是破局?
不,是入局。\"
天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苏隐抬头,第五颗星辰的光芒正在消散,比第四颗更快、更彻底。
山巅的草木开始疯狂生长,又在瞬间枯萎,像被按了快进的影片。
他望着那星辰,忽然笑了。
石髓在掌心灼出红痕,他却觉得痛快:\"循环?
那我就做个打破循环的人。\"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
远处妖都方向传来震天喊杀声——是巫族提前出兵了。
而天际那抹即将熄灭的星光,正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与苍穹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