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大何氏道,“你好不容易靠运气挣来的钱,好好存着就是,为何要拿来收这些艾草?”
钟小小不知大何氏居然还懂《诗经》,便故作不懂道:“我书读得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何氏捋了捋头发,昂了昂头道:“我爹是童生,自小教我读书写字。
这书里的道理和学问艰深,你大字都不识一个自然没听过。意思就是做人要谨慎小心,就好像靠着深渊,站在薄冰上。
比如你现在,拿好不容易挣来的钱收艾草,就不是谨慎的行为,太过冒进。”
钟小小装傻道:“我收艾草,和站在冰上有什么关系?”
郑氏:“孺子不可教也。
我也是好心劝你,你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应当关起门来过日子,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钟小小反驳道:“我之前就是这样过日子,结果不也是被人欺?”
大何氏一噎,转移话题道:“那你准备将这些艾绒做什么用?
我听说你会艾灸治病?”
钟小小见郑氏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莫名就想起《红楼梦》里薛宝钗规劝林黛玉那一段,可惜她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对大何氏的好意不但做不到“敬谢不敏”,甚至还有几分抵触,便敷衍道:“我哪会那些,不过是误打误撞学到了一些土法子。”
大何氏道:“也是,周小娥也是没了法子才信了你,换个人谁愿意让个乡野村妇给自己看病呢?
这回看好了,下回万一给人看坏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钟小小不语,只低头筛艾绒,要不是念着大何氏曾帮她怼过小何氏,她早就“端茶”送客了。
大何氏蹙眉,劝了半天,一点没见钟小小有听话收手的意思。
正巧这个时候,东宝南宝从外面玩得满头大汗回来了,贝儿跟在哥哥们后面,小手小脸上满是污泥。
钟小小大吃一惊:“你们去哪儿玩了?”
南宝嘿嘿一笑:“娘,你看。”
从衣袖里掏出一兜子青蛙来,其中一只“扑”得一下朝大何氏身上跳过去,把大何氏吓了一跳。
钟小小看着一兜子的小青蛙:谁说的,做不扫兴的父母?
东宝难得不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带上都沾了泥巴,小脸像是被点亮了一样。
他捧着兜子里的小青蛙向大何氏行了礼,才说道:“娘,新衣服大牛娘缝好了,说晚些时候给我们送过来。”
之前周二郎送来的细麻布,钟小小让大牛娘又给孩子和自己做了一套衣服。
裤脚和袖子都留了布料,肘部和膝盖也特意加厚了,这样娃长高些也能继续穿。
大何氏见他们母子身上穿的都是没补丁的新衣服,听说钟小小又给孩子做了衣服,立刻板了脸道:“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我看你和孩子穿的都是新衣,怎么又给孩子做衣服了?
还做了两套?
一个女人贵在勤俭持家,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你再看看两个孩子,忒不知礼,一个个玩得成何体统!”
钟小小正拖了个小罗筐过来给孩子们放小青蛙,听到郑氏这话脸就沉了下来。
郑氏说自己那些话,钟小小还可以包容的话,就当三观不合,成人世界这也很正常。
可她说东宝南宝,那就不能忍了。
她刚穿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东宝南宝很少出去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
因为原身性格软弱,身体又不好,孩子们担心娘被人欺负,总是在家里守着她;又怕她干活累倒,总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旁,替她分担。
现在三个孩子难得玩得尽性,尤其是东宝,方才明明向大何氏行了礼的,大何氏凭什么上来就说她家孩子?
钟小小当场便道:“孩子们怎么不成体统了?
姐姐是不懂什么叫耕读传家吗?
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
在姐姐看来是孩子们无知的嬉戏,在我看来却是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学习农事。
难道在姐姐眼里耕田的农夫便是下里巴人,不成体统?”
大何氏道:“我几时说耕读传家不成体统了,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
原以为钟小小不过是有几分蛮力的农家女,并不怎么能言善道,没想到上来便同她说“耕读传家”。
钟小小回道:“孩子们也不过是儿时嬉戏玩乐,村里哪个童子不是如此,姐姐也莫要曲解了孩子们的童年。”
大何氏:“你!”
“还有,”钟小小道,“我只是给孩子们多做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怎么就是不知节俭了?
难道姐姐你只有一套衣服吗?”
大何氏脸色一僵,把有补丁的袖子往身后缩了缩。
“当爹妈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能给孩子们体面吗?
难道我们在家节衣缩食二郎就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