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平原之上,死一样的寂静。幸存的骑士早已吓破了机械胆,在远处的阴影里蜷缩颤栗。
沸血近卫军如同最忠诚的石像,守卫在那烙刻着【此梯永久征收,滞纳金:每日洋酋一命!】的宏伟宣言前。
苏晚晚倚靠在冰冷的塔基之上,苍白的脸庞仰望着那正在缓缓消散的骸骨王座轨迹。
忽然,她颈下那道被星辉染亮的封印裂口微微翕张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在她意识海的深处,仿佛有亿万意志的潮汐在归零的瞬间掀起了无垠的回响。
她的嘴唇,以一种极微小的幅度轻轻开合,没有振动空气,却像是在亿万光年之外的维度投下了石子:
“万界…讨债…”
---
骸骨王座沉入幽暗。
血肉电梯巨大的豁口通道如同愈合的伤口,无声弥合,只在焦黑平原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搏动着幽蓝星光的孔洞。
那扇被林炎踏为登阶之碑的骨肉巨门残骸上,【此梯永久征收!滞纳金:每日洋酋一命!】
的暗金宣言如烙印在深渊表面的恒星,光芒穿透污浊的空气,将残余的圣银骑士阴影照得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蛆虫。
焦土之上,死寂无声,唯有风卷起金属碎屑和祖债清单灰烬的呜咽。
骸骨王座在深邃的通道内无声沉降。包裹王座的轿厢内壁,那些搏动的肉质管道神经束再次变得透明如水晶。
透过这绝对透明的壁垒,下方那个被撕裂了动力核心的庞然巨物——“Aurora-7 火种方舟”冰冷的船体,如同搁浅在时间坟场的金属巨鲸,重新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
幽蓝的应急冷光在巨大的船舱内流淌,照亮了密密麻麻、如同蜂巢墓碑的冷冻舱。
舱内,那些被抽干了血肉精魄、只剩扭曲皮囊包裹枯骨的华工尸骸,依旧保持着无声的控诉姿态。
突然!
镜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近,穿透冰冷的强化玻璃,聚焦在一个靠近破裂导管边缘的冷冻舱内。
那具蜷缩的尸骸,干瘪如纸的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眼窝深陷,空洞地对着上方。
倏地!
那结满冰晶、早已石化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覆盖眼球的厚厚白霜裂开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
缝隙之下,那双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皮,竟然……缓缓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点微弱、却如同凝聚了整片星河的翠绿光芒,在深陷的眼窝中亮起!
那光芒的形态,赫然是两株微缩的、旋转着星屑的星灵苗虚影!
虚影一闪而逝,眼皮重新闭合,白霜瞬间覆盖如初。仿佛刚才那惊悚的苏醒只是光影的错觉。
整个冷冻舱矩阵依旧死寂,唯有那个舱内的温度似乎比其他舱……低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度。
---
焦黑平原边缘,血肉塔基的扭曲阴影下。
一名侥幸未被林炎“天理”宣言震成齑粉的圣银骑士,头盔被冲击波掀飞了一半,露出底下半张布满金属管线、一只电子眼疯狂闪烁猩红乱码的机械头颅。
他挣扎着,试图用仅剩的金属手臂去抓挠喉咙——那里,几道由刚才爆碎头盔内部喷溅出的、粘稠发黑的污秽祖债契约物质,如同有生命的沥青,正顺着他的机械颈骨缝隙向下流淌、渗透!
“呃…呃啊…”电子合成音扭曲变调,带着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用还算完好的左手去撕扯脖子上的污秽。手指触碰到那粘稠物质的瞬间——
嗤啦!
那污秽物质如同活物般,瞬间顺着他的金属手指缠绕而上!并沿着手臂装甲的缝隙疯狂向内钻去!
同时,他裸露的半边机械头颅上,那被掀开头盔保护的内部结构——头盔内衬那层用来缓冲的、由某种柔韧生物皮革制成的衬垫——暴露出来!
衬垫上,并非空白。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用暗红如同凝固污血书写的、古老扭曲的条款文字和爪印签名,如同被强酸腐蚀后显露的刺青,布满了整个内衬!
《跨大西洋活体货物运输免责条款》
《种植园损耗补充赔偿协议》
《土着清理绩效奖励凭证》
……
这些深埋于盔甲最深处、早已被遗忘甚至被系统屏蔽的祖辈贩奴契约,此刻在林炎“天理”宣言的规则余波震荡下,如同被唤醒的诅咒,显露出狰狞的原貌!
“No——! delete! delete!”骑士惊恐地尖叫,用金属手指疯狂抓挠自己的脸,试图抠掉那些爬上皮肤的污秽契约物质和头盔内衬上显露的文字。
然而,抓挠是徒劳的。
那污秽物质如同跗骨之蛆,反而在他金属皮肤的抓痕上蔓延得更快!
头盔内衬上那些血字契约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扭动的暗红血蛇,顺着他的指尖,更快地爬上他的手臂、肩膀、脖颈……甚至向着暴露的半个机械头颅内部钻去!
契约的纹路所过之处,金属皮肤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留下无法磨灭的暗红烙印!
他挣扎着,动作越来越僵硬,最终如同被无数条血蛇缠绕的金属傀儡,定格在抓挠自己脸颊的姿势上,唯一完好的电子眼彻底熄灭,只留下头盔内衬上那密密麻麻的血色契约,在幽暗的角落里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
上海滩,公共租界,圣·提里斯大教堂。
宏伟的哥特尖顶刺破笼罩城市的污浊血云。彩绘玻璃窗内烛火摇曳,管风琴奏响沉闷的圣咏。
数百名衣着体面的洋人信徒低头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在红衣主教的带领下,进行着“祈祷神罚降临渎神者”的晚祷。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熏香也掩盖不住的、名为恐惧与虚伪的臭味。
“……愿主的怒火,焚尽东方异端的罪恶,以其血……”主教高举镶嵌着血钻的十字架,声音庄严肃穆。
轰——!!!
毫无征兆!一道无法用物理定律描述的恐怖声浪,如同宇宙初开的雷霆,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教堂厚重的石壁、彩绘玻璃、甚至空间本身,直接在教堂内部最核心的穹顶之下——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