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经持续了十二个小时。
雨水如银针般刺穿地窟上方的岩缝，砸在曙光城议会厅临时搭建的防雨帐篷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
林炎站在帐篷边缘，望着远处被雨水模糊的城墙轮廓，眉头紧锁。
地窟六十五层的水位预警灯在控制台上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提醒着所有人深海潮汐正在逼近。
\"林指挥官，数据已经整理好了。\"
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一块数据板递给林炎。
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晶粉末和荧光菌毯的孢子——自从深海瘟疫爆发后，这些发光的真菌就像死神撒下的种子，在曙光城的每个角落无声蔓延。
林炎接过数据板，指腹擦过屏幕上的雨水。合成血晶的库存数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远处传来装甲车碾过居民区净水管道的刺耳声响，金属扭曲的惨叫穿透雨幕，让帐篷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他们来了。\"
唐雨柔站在林炎身侧，她的机械右臂发出轻微的嗡鸣，星蓝色的能量纹路在暴雨的阴影中格外明亮。
自从将双生珊瑚植入地热转换器后，她的左眼就永久变成了这种颜色，仿佛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雷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进来。雨水从他的重型防护甲上滑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红色水洼。
军靴踏在地面上，碾碎了祭坛攻坚战后残留的血晶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炎。\"雷战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疤痕分割的刚毅面孔，\"我给了你时间考虑。\"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炎能感觉到身后居民代表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半鱼人代表鳞片摩擦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那场深海瘟疫留下的不只是皮肤上的变异鳞片，更在每个人心里刻下了无法愈合的裂缝。
\"数据都在这里。\"林炎将数据板重重拍在桌上，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屏幕上，\"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合成血晶最多维持两周。\"
雷战冷笑一声，戴着金属护甲的手指划过数据板，在屏幕上留下几道明显的划痕。\"军方需要70%的配额。\"
\"不可能！\"一位居民代表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医疗站还有三十七个孩子等着血晶疫苗！\"
雷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民配额20%，剩下10%作为应急储备。\"他的手指停在某个数据节点上，\"况且，你们的星械技术消耗了过多能源。\"
唐雨柔的机械臂微微颤抖。自从\"星陨\"人格觉醒后，她的机械体就成了军方的眼中钉。林炎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她和雷战之间。
\"军方已经控制了地热核心，\"林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而我们——\"
一道闪电划过，帐篷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在那一瞬间，林炎的系统突然弹出一条警告：
【警告：空气中孢子浓度达到致死量】
林炎的瞳孔骤然收缩。陈默的数据板上，某个被雨水模糊的数字突然变得清晰——那不是普通的误差，而是被人为篡改过的痕迹。
\"等等。\"林炎抬起手示意正要争吵的众人，星辰之力在掌心凝聚。雷战身后的士兵立刻举起了武器，能量枪充能的嗡嗡声在暴雨中格外清晰。
\"林炎，别冲动。\"唐雨柔的低语通过机械共鸣直接传入林炎的耳中，\"他们的装甲车上有声波炮。\"
林炎没有回答，而是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落在数据板的能源槽上，星辰之力顺着血液流入机器。
\"要数字还是人命？\"林炎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他的血在数据板上蜿蜒成奇异的纹路，\"让雨洗干净你们的答案。\"
血珠悬浮在空中，形成一幅全息投影。
真实的数据在暴雨中展开——孢子增殖速度是陈默预估的三倍，而最致命的是，它们正在与合成血晶产生某种未知的化学反应。
雷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伸手去抓数据板，却在碰到林炎的血时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伤了一样。
\"这是...什么？\"雷战盯着自己手套上冒烟的痕迹，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林炎没有解释。
星辰净化正在他体内奔涌，那些血珠在空中重组，显示出更深层的真相——有人在蓄意破坏曙光城的供给系统，而孢子危机比血晶短缺更加致命。
帐篷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帆布的声音和半鱼人鳞片摩擦的沙沙声。
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半鱼人代表站了起来，他布满鳞片的手颤抖着伸向投票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开始撕下自己手臂上的鳞片。
\"我们的鳃...\"他将沾血的鳞片贴在\"儿童优先\"的选项上，声音嘶哑，\"不能脏了孩子的肺。\"
鳞片上的血在防水光幕上晕开，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漩涡。雷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身后的士兵也默默放下了武器。
陈默突然切断了数据板电源。在一片黑暗中，他塞给林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孢子增殖速率\"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字。
投票开始了。
军方的电子票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普通居民用沾满泥水的手按下手印，而半鱼人代表们——他们用鳞片和血做出了选择。
光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定格在50%-30%-20%。雷战得到了他想要的大部分配额，但比最初要求的少了20%。
更重要的是，《战时特别法案》获得了通过，这意味着在极端情况下，军方将不得不与曙光城共享部分技术。
就在结果公布的那一刻，光幕底部闪过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
【星械共生体能源告急：剩余12%】
林炎猛地转头看向唐雨柔。她的星蓝色左眼在暴雨中闪烁着异常的光芒，右手机械臂的纹路忽明忽暗。
\"林炎...\"唐雨柔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像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它们在呼唤我...\"
帐篷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雷战腰间别着的那卷古老图纸——那是从自由之翼据点回收的星灵族航海图。
雷战注意到林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用披风遮住了它。
暴雨仍在继续。但林炎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在隔离区的了望台上，一名半鱼人医护凝视着雨幕，手中捏着未使用的抑制剂。他的鳞片在闪电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蓝光，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远处的城墙下，荧光菌毯在雨水中疯狂生长，孢子在风中飘散，如同无数微小的死亡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