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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长生从燃烧寿元开始 > 第38章 糖渍黄昏,钝剑与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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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糖渍黄昏,钝剑与拨浪鼓

枯禅原上的雪停了。

东门截云指尖微颤,从袖中祭出新飞舟。

舟底触地的瞬间,枯禅原所有积雪同时浮空三寸,化作千万颗冰晶环绕舟身。

那些紫金云纹不是刻痕,而是被封印在青玉里的一片暮色与朝霞交战的残影。

这是城主府最珍贵的七级中品灵器“渡霞舟”,平日连他自己都舍不得轻用。

他后退半步,双手交叠,躬身行礼,姿态低得近乎虔诚。

“陆前辈,白前辈,请登舟。”

他的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天地间某种无形的韵律。

当他躬身时,忽然看见自己袖口金线云纹的倒影,在甲板上延伸成一条通天之路——

而他不过是路上一粒将被风吹散的尘埃。

方才那一幕,陆归尘指尖点化,剑碎星雨,白霜道心震颤,而他……竟连呼吸都忘了。

风掠过原野,拂动他的紫锦袍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像是某种无声的敬畏。

他不敢直视陆归尘,只盯着自己的靴尖——那里还沾着未化的雪,雪上倒映着白霜的剑影。

白霜踏上飞舟时,甲板微凉,像是一块浸了寒泉的玉。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舟身上,模糊如隔世。

陆归尘踏过甲板时,脚步比落雪更静。

衣角却惊动了舟身所有云纹——

那些紫金暗痕突然苏醒,如朝拜帝王般向他衣摆流动。

当他抬眼,整片晚霞都碎成了他眼底的星屑。

他寻了舟尾一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像是真的睡着了。

白霜站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雷劫焦痕。

她忽然想起,六千年前,她也是这样在山洞里面守在他面前,等他熬过生死彼岸。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她救。

飞舟升空,云海漫卷,霞光染透舟身,映得陆归尘鸦青色的发梢微微泛金。

白霜的眸光落在他眉间,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纹路,像是岁月轻轻划过的痕迹。

她指尖微动,想替他拂去发间一缕浮尘,却又收回。

——终究没敢触碰。

飞舟破空,风声如絮。

东门截云立在舟首,紫袍猎猎,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舟尾的静谧。

云层在下方翻涌,如雪浪铺展千里。

白霜垂眸,看着自己的倒影在云海中浮沉,恍惚间,竟像是看见了六千年前的自己——

那个为救一人,练气期就敢闯九幽裂谷的少女。

飞舟掠过晚霞的刹那,她指腹下的雷劫焦痕突然发烫——

六千年练剑时落下的霜,

六千年饮血时咽下的雪,

原来都凝成这一道,永远指向他的剑痕。

飞舟掠过最后一缕晚霞时,陆归尘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白霜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可她的剑,却无声地贴近了他三分。

飞舟降在巴阴城外时,暮色正烧透城楼。

最后一缕金红漫过舟舷,将甲板镀成流火的铜镜,映出众人踌躇的影子——

风声忽寂。

东门截云指尖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恭请的姿势,紫锦袖口的云纹僵在夕照里,像一段凝固的谶言。

他忽然觉得喉间发涩,似咽下一口陈年的雪。

世家公子们整理衣冠的手顿住了。

散修们攥紧的谢礼“咚”地砸在甲板上。

——舟尾空荡。

当最后一线夕照扫过舟尾,

众人这才发现——

甲板上根本没有脚印,只有两片未化的雪。

一片映着青衫残影,一片盛着剑气余温。

有人膝头一软,跪坐在自己备了三天三夜的玉匣前

匣中南海鲛珠仍发着光,却再无人可赠。

“咔。”

东门截云腰间玉佩突然裂开细纹,冰晶骨骼里的三百六十五道青铜剑意同时嗡鸣——像被谁轻轻拨动的琴弦。

糖甜味突然漫上喉头。他想起鬼哭崖上,陆归尘指尖弹入他伤口的不是灵力,而是半块化在掌心的麦芽糖。

\"怎会......\"东门截云按住冰骨,那里还残留着被鬼将撕咬的幻痛。

他忽然明白——

陆归尘救他时,根本没用剑。

只是随手折了截枯枝,蘸着糖浆在他伤口画了道符。

某位丹修掌心的九转灵丹开始发烫,烫得他想起陆归尘点化白霜时,糖渣融化的声响。

城主府女弟子袖中藏的冷梅香突然刺鼻——她本打算借奉茶时,让那缕香染上青袍袖角。

老散修舌根漫起铁锈味,是咬碎牙关的血气。

他备好的《上古剑谱》摹本,再无人能鉴。

献媚者指尖掐进掌心,算计落空的痒化作冷汗。

报恩人对着空舟长揖到地,腰弯得比谢礼更沉。

投机客突然大笑,笑声碎在风里像打翻的算盘珠。

晚照中,不知谁遗落的平安符飘起来,符上朱砂写着“大道长青”——

恰似一句讽刺。

城墙下忽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

众人蓦然回首——

鼓点踩着六百年前的调子,混进糖糕叫卖声里。

长街尽头,靛蓝染坊的布幡下,隐约有青袍一闪。

东门截云突然按住剑柄。

他看见:

一片未化的雪,正从自己靴尖跌落。

雪上映着半块麦芽糖的影。

“谢礼满舟霞满衣,

抬头人已渺云霓。

平安符逐算盘响,

独有春雪印糖迹。”

长街飘来焦糖混硫磺的气息。

白霜的银簪尖正挑着串冰糖葫芦,琥珀色的糖壳里冻着半朵霜花。

她忽然驻足,看陆归尘俯身给卖唱盲童系鞋带——

那孩子腕间晃着的,赫然是阴司巡使的勾魂锁链改制的银铃。

\"陆大哥。\"

她突然唤他旧称,\"东门家的小子在看。\"

青袍男子抬头,瞳孔里流转的星河恰好映出云端飞舟上僵立的紫衣青年。

东门截云突然觉得左臂冰骨发烫。

那些青铜剑意正在融化,变成糖浆顺着经脉流淌。

戏台焰火炸开的刹那,城主府内,东门听雪捏碎的茶盏瓷片正拼成飞舟形状。

糖画摊前,陆归尘吹散的龙形糖稀化作流萤,扑向盲童手中的拨浪鼓

白霜咬破最后一颗山楂。

酸涩漫过六千年前,她把沾血的茯苓糕塞进少年嘴里的那个雪夜。

货郎的拨浪鼓声穿过暮色:

\"雪山该化时自会化——\"

\"剑该钝时......自会钝......\"

暮色在鎏金门环上凝成蜜蜡色的光晕,东门截云拾级而上时,腰间冰骨折射的寒芒惊醒了檐角铜铃。

铃舌轻颤,吐出一串六百年前北冥海的潮音。

绝霰剑从他身体飞出,在鞘中翻了个身,剑穗垂下的冰晶簌簌生长,像母亲伸出的手,细细抚过紫衣青年眉间新添的伤痕。

东门听雪端坐如钟,案几下的手却将茶巾绞成白蛟——这是儿子第一次带着传说归来。

那些关于鬼哭崖的急报里总夹着\"青袍\"、\"糖霜\"之类的字眼,像细雪落进滚油。

\"枯禅原遇到了六欲天界的天魔。\"

茶汤随话音轻晃,映出东门截云左臂冰骨里游动的青铜剑影。

三百六十五道剑意正在讲述同一个故事:雪衣女子冻住整条冥河分支,青袍男子吓退冥界司。

东门听雪突然咬破舌尖。

铁锈味里泛起麦芽糖的焦香——是儿子伤口结的霜,正悄悄融化在她掌纹间。

鎏金护甲刮过冰骨表面,刮下细雪般的碎屑

案头青瓷瓶里斜插的梅枝突然绽放,花瓣落在《天墟剑典》\"陆归尘\"三字上

绝霰剑鞘凝结的冰花,开出与白霜发间相同的九瓣纹

\"他出手时......\"东门截云喉结一滚,冰骨骤然映现鬼哭崖终景——

青袍未动,只一抬眼。

冥司便似窥见什么可怖之物,竟仓皇告罪,遁入虚空漩涡。

茶盏突然炸裂。

瓷片飞溅的轨迹里,东门听雪看见六千年前那场雪崩——传说中陆归尘斩化神时,剑气冻住的不是血,而是整座巴阴城的时光。

她忽然按住儿子丹田。那里沉睡着半粒山楂籽,是白霜咬碎的糖葫芦残渣,正发出新芽抽条般的轻响。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

东门听雪望向庭院,看见假山石上的积雪,正拼成鬼哭崖的轮廓。

儿子冰骨里游动的剑影,在青砖上投出陆归尘的侧颜。

自己伸出的手,影子恰好接住一片六棱霜花。

\"母亲?\"

她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麦芽糖。

糖纸上的字迹歪斜如幼童:

给截云压惊

檐角铜铃突然静止。

整座城主府的阵法、剑气、权谋,在这一刻都成了琥珀里的虫豸。

雪落青丝,一声轻响,六千年的叹息,此刻才真正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