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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虎的伤口结了层黑痂,趴在王家灶台边的干草堆上,舌头一下下舔着前爪。

王谦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块蘸了獾子油的鹿肉。

\"吃吧,好东西。\"他把肉凑到山虎鼻子前。

猎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鼻翼翕动,最终小心翼翼地叼走了肉块。

\"这狗性子烈。\"王建国靠在门框上抽旱烟,\"城里人养不出这样的犬,怕是专门从猎户手里买的。\"

王谦点点头,手指轻轻梳理着山虎背上的毛发。

这狗骨架子大,肌肉线条流畅,耳朵尖有一撮白毛,是条好猎犬的料子。可惜前主人不懂训练,只当它是咬人的工具。

\"陈局长家的小子不会善罢甘休。\"王建国吐了个烟圈,\"今早我去林场办事,听人说那小子放话要收拾你。\"

\"让他来。\"王谦头也不抬,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杜小荷配的伤药,\"在山里,他的局长爹不如我的水连珠好使。\"

王建国哼了一声:\"你小子别逞能。人家动动嘴皮子,就能断了咱家的伐木指标。\"

门外传来脚步声,杜小荷挎着个柳条筐进来,辫梢上还沾着雪粒。看见山虎在吃食,眼睛一亮:\"能吃东西了?好兆头!\"

她蹲到王谦身边,从筐里取出几个油纸包:\"当归炖山鸡,补血的。还有这个,\"——她拿出个粗瓷小瓶,\"我从孙大夫那偷学的方子,消炎比土霉素还好使。\"

王谦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心里一热:\"又熬夜了?\"

杜小荷脸一红,瞥了眼王建国,低声道:\"后山老椴树洞,我放了新织的毛袜子。\"

王建国假装没听见,咳嗽一声往外走:\"我去看看新下的套子。\"

等老汉出了门,杜小荷才从怀里掏出个布老虎:\"给我爹做的烟荷包,剩的布头给山虎缝了个玩具。\"

山虎看到布老虎,耳朵突然竖起来。杜小荷轻轻把玩具滚过去,猎犬先是后退,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了碰。

\"有门儿!\"王谦笑了,\"这狗聪明,知道好歹。\"

杜小荷趁机摸了摸山虎的脑袋,猎犬没有躲闪,只是尾巴轻轻摇了摇。

\"陈志强的事...\"她突然压低声音,\"屯里都传遍了。老支书说让你这几天别去林场那边转悠。\"

王谦眯起眼睛:\"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爹管着木材指标。\"杜小荷忧心忡忡,\"我爹说,开春咱两家起新房子的木料...\"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嘈杂。于子明风风火火闯进来,狗皮帽子都跑歪了:\"谦哥!不好了!林场稽查队去你家仓房了,说要查私藏木材!\"

王谦\"腾\"地站起来,水连珠已经抄在手里。杜小荷一把拉住他:\"别冲动!\"

\"放心。\"王谦拍拍她的手,转头对于子明道,\"你去喊我爹和老支书。小荷,你守着山虎。\"

林场稽查队的三个人正在王家仓房里翻箱倒柜。领头的是个刀疤脸,正指挥手下丈量几根原木。

\"王家的?\"刀疤脸斜眼看着王谦,\"有人举报你们私砍国有林。这些红松,\"——他踢了踢地上的木头,\"没打林场钢印,属于盗伐。\"

王谦冷冷地看着他:\"这些木头是去年洪冲下来的,我从河里捞的。老支书那儿有记录。\"

\"少扯淡!\"刀疤脸吐了口痰,\"现在规矩改了,河里捞的也得交公!\"他一挥手,\"全部没收!再罚款二百!\"

王谦的手指在水连珠的枪托上轻轻敲打:\"谁改的规矩?陈局长?还是他儿子?\"

刀疤脸脸色一变:\"你他妈少血口喷人!\"

\"张队长,\"老支书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八一年的林业局17号文件看过没?河漂木归打捞者所有,这是省里定的规矩。\"

王建国和几个屯里汉子跟在老支书身后,个个脸色不善。刀疤脸见状,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那...那也得登记!\"他强撑着说。

\"登你娘的记!\"于得水不知何时也来了,独眼里冒着火,\"老子抗联时候砍鬼子都没这么费劲!\"

最终稽查队灰溜溜地走了,但木头还是被贴了封条。刀疤脸临走时撂下话:\"这事没完!\"

晚饭时,王家气氛凝重。李爱花把玉米饼子摔得啪啪响:\"明摆着是陈志强使坏!\"

王建国闷头喝粥:\"忍忍吧。咱家今年还指望着林场的伐木指标呢。\"

王谦没说话,把碗里的肉都挑出来喂给了山虎。猎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轻轻用头蹭了蹭他的膝盖。

第二天一早,王谦带着山虎和于子明进了山。猎犬的伤还没好利索,但已经能小跑了。他们沿着小溪往三道沟走,那里有片榛子林,常有野猪出没。

\"谦哥,真要训练山虎?\"于子明有些担心,\"它伤还没好...\"

\"轻伤不下火线。\"王谦检查着枪膛,\"好猎犬不见血成不了材。\"

山虎似乎听懂了,耳朵竖得笔直,眼睛紧盯着王谦的每一个动作。王谦从兜里掏出块布,上面沾着野猪的粪便气味,让山虎闻了闻。

\"记住这味儿。\"他拍拍狗头,\"今天咱们找小的练手。\"

正午时分,他们在山坳里发现了野猪的踪迹——几棵小树被蹭掉了皮,地上还有新鲜的蹄印。山虎立刻紧张起来,背毛竖起,但没乱叫,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基础。

\"是头半大的。\"王谦蹲下身查看粪便,\"不到二百斤,正好给山虎开荤。\"

他们顺着痕迹追踪了约莫二里地,终于在一处灌木丛后发现了目标——一头亚成年的公野猪,正在拱地找橡实。山虎浑身绷紧,但没王谦的命令,硬是一声不吭。

\"好狗。\"王谦低声称赞,对于子明比了个包抄的手势。

于子明悄悄绕到上风口。王谦则取下帽子,往空中一抛。帽子落下的瞬间,山虎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野猪受惊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山虎已经一口咬住了它的后腿。野猪嚎叫着转身,獠牙划过空气,但山虎灵活地跳开,又绕到另一侧骚扰。

\"漂亮!\"于子明忍不住喝彩。

王谦的水连珠稳稳瞄准,但没有开枪——这是训练猎犬,不是猎杀。野猪被激怒了,追着山虎乱撞,却总是差之毫厘。几个回合下来,野猪累得口吐白沫,山虎却越战越勇。

\"够了。\"王谦吹了声口哨。山虎立刻停止攻击,但依然保持着警戒姿势。王谦这才开枪,子弹精准地打在野猪前蹄前的地面上,吓得这畜生调头就跑。

\"为什么不打了?\"于子明不解。

\"野猪记仇。\"王谦收起枪,\"今天给它个教训,以后闻到山虎的味道就会躲着走。\"他蹲下身,揉着山虎的脖子,\"好样的,你是个天生的猎手。\"

回屯路上,山虎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主人,眼里满是骄傲。于子明突然想起什么:\"谦哥,陈志强那边...\"

\"他玩他的权术,我打我的猎。\"王谦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但要是他敢进山使坏...\"水连珠的枪管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当晚,王谦在油灯下擦枪。杜小荷悄悄溜进来,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陶罐。

\"趁热吃。\"她掀开盖子,是酸菜炖粉条,上面飘着几片白肉,\"我娘让我送来的。\"

王谦接过罐子,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谢谢。\"

杜小荷挨着他坐下,看着熟睡的山虎:\"它今天表现真好。我爹说,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狗。\"

\"它前主人不懂它。\"王谦轻声道,\"好猎犬不是工具,是伙伴。\"

杜小荷突然压低声音:\"陈志强派人去公社告状了,说你殴打革命干部子弟。\"

王谦嗤笑一声:\"他算什么干部子弟?\"

\"他爹不仅是林业局的副局长,好像还是人大代表。\"杜小荷忧心忡忡,\"老支书说,过两天公社要来人调查...\"

窗外,二月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雪雾。

王谦把杜小荷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不怕。山里的规矩,终究是山里人最懂。\"

山虎在睡梦中轻轻呜咽了一声,仿佛在附和新主人的话。

油灯的光晕里,猎犬耳朵尖上的那撮白毛,像极了山巅未化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