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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口的歪脖子榆树下,几乎全屯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女人们交头接耳,几个老汉已经围着野牛评头论足起来。

\"谦哥!\"杜小荷从人群中挤出来,脸蛋冻得通红,手里还抱着件羊皮袄。\"给你带的,夜里冷。\"

王谦接过皮袄披上,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

他刚想说些什么,杜小荷的母亲突然挤过来,一把拽住女儿的胳膊。

\"回家!\"杜婶子脸色铁青,\"县里周主任来了,正等着相看呢!\"

王谦如遭雷击,手里的缰绳差点滑脱。重生前杜小荷就是被这样带去县里,嫁给了那个爱喝酒的会计...

\"我不去!\"杜小荷突然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大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我有对象了!\"

杜婶子扬手就要打,王建国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老杜家的,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杜勇军也走过来,皱眉看着妻子:\"咋回事?不是说好开春再说吗?\"

杜婶子的嘴唇哆嗦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自己看!周主任说...说只要小荷嫁过去,就给鹏子安排县中学的名额...\"

王谦的心沉了下去。杜鹏是杜小荷的弟弟,今年十三,正是考学的年纪。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一个县中学的名额意味着跳出农门的希望...

\"婶子。\"王谦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说的周主任,是不是叫周永贵?他侄子是不是在县供销社当会计?\"

杜婶子愣住了:\"你...你咋知道?\"

王谦没回答,只是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那张存折,当着全屯人的面打开:\"这是一万两千块。杜鹏去省城上学都够用,不用求人。\"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八十年代初,万元户可是了不得的存在。杜婶子的手抖得像筛糠,存折上的数字晃得她眼花。

\"这...这...\"

\"谦哥!\"杜小荷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打湿了羊皮袄的袖子,\"我不要你的钱!我就要你!\"

王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杜勇军:\"杜叔,您说句话。\"

杜勇军盯着存折看了半晌,突然一把抢过来塞回王谦怀里:\"臭小子!我闺女就值这点钱?\"他转身踹了脚爬犁,\"赶紧把牛赶回去!明天起个新圈!\"

杜婶子还要说什么,被丈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王建国哈哈大笑,拍了拍杜勇军的肩膀:\"老杜,今晚喝两盅?我那还有瓶老白干...\"

野牛群被赶进了临时围栏,屯里的孩子们趴在栅栏外好奇地张望。王谦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杜小荷被母亲拽回家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白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蹲在围栏的柱子上看着他。月光下,它缺了一块的右耳显得格外醒目。

\"老伙计,\"王谦轻声说,\"谢谢你。\"

白狐歪了歪头,突然跃下柱子,消失在夜色中。王谦望着它离去的方向,隐约觉得这畜生似乎笑了一下...

天刚蒙蒙亮,王谦就摸黑起了床。

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他顺手塞了两块柞木疙瘩,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土墙上的奖状泛着金光。

昨晚给野牛搭完临时围栏已是半夜,身上还带着股牲口棚的臊味,但他顾不得这些,今天得上山看看新下的夹子。

\"吱呀——\"推开仓房门,本该扑上来的大黄却不见踪影。王谦心头一紧,手指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猎刀柄。

\"大黄?\"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王谦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煤油灯的光线下,大黄蜷缩在干草堆里,嘴角挂着白沫,身下一滩秽物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狗眼半睁着,看见主人来了,尾巴勉强摇了摇,又无力地垂下。

\"大黄!\"王谦单膝跪地,一把抱起狗头。手指触到颈侧,脉搏微弱得快摸不着了。他掰开狗嘴检查,舌根发紫,上颚有两个细小的针眼,周围已经泛青。

\"飞针...\"王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老猎人才会的阴招——把毒药涂在缝衣针上,用竹管吹射,专打猎狗的致命处。重生前他见过马三爷的人用这法子祸害过不少好狗。

屋外传来脚步声,王谦抄起倚在墙边的水连珠,枪栓拉得哗啦响。

\"谦哥!是我!\"于子明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我刚看见赵老蔫鬼鬼祟祟地从你家后院翻出去...\"

王谦一把拉开门,于子明差点栽进来。小伙子眼睛通红,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大黄中毒了。\"王谦的声音冷得像冰,\"去喊孙大夫,再叫上我爹。\"

于子明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猎狗,脸色\"唰\"地白了:\"我这就去!\"转身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了,杜小荷让我告诉你,她娘松口了,不逼她去县里...\"

王谦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个,胡乱点了点头。他抱起大黄冲进堂屋,狗身子软得像摊泥,呼吸越来越弱。李爱花闻声从里屋出来,看见这情形,二话不说掀开炕席,抽出一块还温热的火炕砖。

\"放这儿,暖和。\"她麻利地铺开旧棉袄,帮儿子把狗安置好,\"去灶坑掏把草木灰来,要刚烧透的。\"

王谦飞奔到灶间,铁锹插进灶坑一搅,滚烫的草灰\"呼啦\"一声扬起来,烫得他手背起了一串水泡也顾不上。重生前大黄跟他进山打猎十年,救过他三次命,最后一次是被黑瞎子拍碎了脊梁骨...

\"谦儿!让开!\"王建国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身后跟着屯里的赤脚医生孙大夫和老猎户于得水。孙大夫背着个印有红十字的木药箱,眼镜片上全是霜;于得水手里拎着个脏兮兮的布包,散发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

孙大夫蹲下翻了翻大黄的眼皮:\"瞳孔扩散,是中毒。知道什么毒吗?\"

\"飞针打的。\"王谦指着狗嘴里的针眼,\"看颜色像是乌头碱。\"

于得水闻言一惊,急忙打开布包,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草药。他挑出几根枯树枝似的根茎:\"快!熬甘草水!乌头毒只能用这个解!\"

李爱花已经生起了小炭炉,王谦舀了一瓢井水倒进铁锅。水刚冒泡,于得水就把甘草掰碎了扔进去,又加了把黑乎乎的粉末。

\"雷公藤粉,以毒攻毒。\"老猎户的独眼里闪着精光,\"分量得准,多一分狗就完蛋。\"

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王谦跪在炕沿,一手扶着大黄的头,一手不停地捋着狗脖子。猎狗的呼吸越来越弱,舌头已经紫得发黑。

\"来不及了!\"孙大夫突然掏出针管,\"先打一针阿托品护住心脉!\"

针头扎进大黄后腿的瞬间,猎狗猛地抽搐起来,王谦差点按不住。于得水趁机掰开狗嘴,孙大夫一勺勺往里灌药汤,褐色的汁液顺着狗嘴角往下淌,打湿了半截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