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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玉米粥还没喝完,院外就传来大黄的狂吠声。

王谦放下碗,从结霜的窗户望出去,一个裹着破羊皮袄的瘦高身影正站在栅栏外。

\"赵老蔫?\"王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上辈子在林场,这人没少给他使绊子。

爹王建国已经趿拉着鞋去开门了。

王谦赶紧跟出去,生怕爹随口答应什么。

院门外,赵老蔫正想用手拨拉一下大黄的下巴,那狗却不买账,龇着牙往后退。

\"老王!\"赵老蔫看见王建国,立刻堆起笑脸,露出满口黄牙,\"借你家大黄用用?\"

王建国还没开口,王谦已经插到两人中间:\"干啥用?\"

赵老蔫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哟,谦子也在啊。\"

他搓着手,羊皮袄上掉下一层雪渣,\"这不老鸹沟南边发现熊瞎子了嘛,我准备组织人去打。你家大黄是条好狗...\"

\"不借。\"王谦斩钉截铁。

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老蔫的笑容消失了,王谦他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谦子,\"爹压低声音,\"怎么说话呢?\"

王谦梗着脖子:\"大黄前天才被野猪划伤,还没好利索。\"

这倒是实话,大黄前爪的伤口还结着痂。

但真正的原因是,上辈子赵老蔫借狗从来不爱惜,有次把别家的狗累得吐血。

\"就一天功夫,\"赵老蔫不死心,\"打完熊就还。\"

\"说了不借。\"

王谦声音提高八度,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赵老蔫脸色阴沉下来,转向王建国:\"老王,你这儿子挺横啊?\"

王建国咳嗽一声:\"谦子,一个屯住着...\"

\"爹!\"王谦直接打断,\"狗是我养的,我说不借就不借。\"

这话说得太重,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上辈子的他绝不敢这么跟爹说话。

果然,爹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

就在王谦以为要挨揍时,娘的声音从灶间飘出来:\"建国!粥糊了!\"

爹的拳头松开了,狠狠瞪了王谦一眼,转身往屋里走。

赵老蔫趁机跟上:\"老王,你看这...\"

\"赵叔,\"王谦一把拽住赵老蔫的羊皮袄,\"您要真想借,等我伤好了亲自带着狗去。\"

赵老蔫甩开他的手,啐了一口:\"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

他指着王谦的鼻子,\"你给老子等着!\"

看着赵老蔫气呼呼的背影,王谦长舒一口气。

上辈子这人在林场当临时工小组长时,没少克扣他工资,还故意把他分到最危险的伐木区。

有次他发烧请病假,赵老蔫硬说是装病,扣了他三天工钱。

\"进来。\"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冷得像冰碴子。

王谦硬着头皮进屋,看见爹正坐在炕沿上卷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娘在一旁搅着锅里的粥,假装没看见。

\"长本事了?\"爹\"啪\"地拍了下炕桌,\"当着外人面给我难堪?\"

王谦低着头不说话。

上辈子他太老实,处处忍让,结果呢?

杜小荷死了,自己孤独终老。

这辈子他不想再憋屈。

\"赵老蔫不是好东西。\"他闷声道。

爹的手顿了一下:\"咋说?\"

\"他借狗从来不爱惜,\"王谦抬起头,\"前年借老周头的黑背,回来时都瘸了。\"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不是他亲眼所见,是以前听于子明说的。

爹慢慢卷着烟,没说话。

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建国,你刚才演得挺像啊。\"

王谦愣住了。

演?

爹紧绷的脸突然松弛下来,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小兔崽子,比你爹还横。\"

王谦彻底懵了。

娘笑着盛了碗疙瘩汤递给他:\"你爹早看赵老蔫不顺眼了。那老东西去年借咱家斧头,还回来时刃都崩了。\"

\"那您刚才...\"王谦看看爹又看看娘。

\"做做样子呗,\"爹点燃卷烟,美美吸了一口,\"总不能让他觉得咱家人好欺负。\"

王谦端着碗,半天没回过神来。

上辈子爹给他的印象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闷葫芦,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蹲在墙角抽闷烟。

眼前这个会\"演戏\"的爹,陌生得让他心头发颤。

\"不过你也太冲了,\"爹吐着烟圈,\"好歹给我个台阶下。\"

娘给爹也盛了碗疙瘩汤:\"谦子做得对。赵老蔫那伙人打猎不要命,去年差点把刘家沟的人崩了。\"

王谦小口喝着热汤,突然想起件事:\"爹,赵老蔫是不是跟林场保卫科有关系?\"

\"他小舅子在那当副科长,\"爹撇撇嘴,\"要不他能这么横?\"

王谦心头一震。

上辈子林场丢枪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会不会...

正想着,院外又传来脚步声。

王谦以为赵老蔫又回来了,放下碗就往外冲。

结果看见于子明牵着黑子站在栅栏外,正跟大黄互相闻屁股。

\"谦子!\"于子明兴奋地招手,\"听说赵老蔫来找你了?\"

王谦点点头:\"来借狗,我没给。\"

\"干得漂亮!\"于子明一拳捶在他肩上,\"那老东西刚去我家了,让我爹骂跑了。\"

王谦笑了。

于子明他爹于德水是屯里少数不怕赵老蔫的人。

\"走,\"于子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老周头家来了个关里人,带了不少好东西。\"

王谦想起杜小荷说的那个带猎枪的山货商:\"去看看。\"

两人刚要动身,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去哪?\"

\"老周头家!\"王谦回道。

\"回来!\"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袋,\"把这个捎给老周头,就说咱家欠他的苞谷面还了。\"

王谦接过袋子,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根本不是苞谷面,而是一块野猪肉——正是他前天打的那头。

爹眨眨眼:\"别说是我给的。\"

于子明噗嗤笑了:\"王叔,您这是...\"

\"老周头牙口不好,\"爹转身往屋里走,\"就爱吃口烂糊的野猪肉。\"

走在屯子里,王谦还沉浸在发现爹\"真面目\"的震惊中。

上辈子他离家早,竟不知道爹还有这样一面。

\"想啥呢?\"于子明捅捅他。

王谦摇摇头:\"没事。对了,那关里人什么来头?\"

\"说是河北来的,收山货。\"于子明踢着路上的雪块,\"带着杆双管猎,可漂亮了。\"

老周头家在屯子最北头,三间低矮的草房,烟囱冒着淡淡的烟。

两人刚进院,就听见屋里传来争执声。

\"价钱太低了!\"是老周头沙哑的嗓音,\"这貂皮放供销社能卖...\"

\"供销社?\"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打断他,\"他们有外汇吗?我能给你美元!\"

王谦和于子明对视一眼。

美元?

这在1983年的东北农村可是稀罕物。

于子明故意大声咳嗽。

屋里的说话声立刻停了,接着门帘一掀,走出个戴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脸膛黝黑,眼睛却亮得吓人。

\"小孩家家的,乱跑啥?\"男人皱眉道,一口河北腔。

王谦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难道是还有把手枪?

\"周爷爷,\"于子明提高嗓门,\"我娘让我来送东西!\"

老周头从屋里探出头,看见王谦手里的布袋,眼睛一亮:\"进来吧。\"

那河北人侧身让开,目光却一直盯着王谦。

进屋后,王谦把布袋递给老周头:\"我娘说,欠您的苞谷面。\"

老周头接过袋子,摸了摸,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建国有心了。\"

他转向河北人,\"老陈,这是咱屯里的小伙子,王谦,于子明。\"

老陈点点头,没说话。

王谦趁机打量屋里——炕上摊着几张兽皮,墙角立着个长条形的帆布包,看形状应该是枪。

\"听说您收山货?\"王谦壮着胆子问,\"能给个什么价?\"

老陈眯起眼:\"那得看货色。你有啥?\"

\"松鼠皮,野鸡翎...\"王谦故意说些不值钱的。

老陈果然没了兴趣,转向老周头:\"周叔,那貂皮的事...\"

\"不卖!\"老周头突然强硬起来,\"给多少钱都不卖!\"

老陈脸色一沉,右手又习惯性的摸向腰间。

王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这次看清了,那里应该不是喷子,估计是把匕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接着门被猛地推开,杜小荷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谦哥!不好了!赵老蔫他们...\"

她猛地刹住,看见屋里的老陈,眼睛瞪得溜圆。

\"咋了?\"王谦问。

杜小荷凑到他耳边:\"赵老蔫他们要去猎熊,把黑子给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