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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她自是灯火 > 第122章 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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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棠这才借着室内明亮的光线,仔细看清张如玉的模样:头发蓬乱如草,脸上沾着灰痕,身上那件原本质地不错的洋装皱皱巴巴,蹭上了大块大块干涸的泥污,好几处被勾破,丝丝缕缕的线头垂落下来。

最刺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往日总是盛满骄纵、灼灼逼人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惊恐和绝望,像从牢笼中逃出生天的小兽,惊魂未定。

张如玉抬手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和污迹,声音嘶哑,“荣小姐,我爹……我爹逼我嫁给徐家儿子!我不愿意,他就打我!还把我关进了阴冷的地窖里!我是……我是买通了下人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宜棠,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甚至带着点天真的疑惑,“你……你这里没有人伺候吗?”

宜棠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底那点不耐被一丝怜悯取代,语气缓和了些,“有的,不过现在太早了,她还没来。”

“丫鬟不用上夜吗?”张如玉更奇怪了。

宜棠摇摇头,说不清楚的事情就不做解释了,当初锦津也不理解。

“世元不跟你住?”张如玉问得既忐忑又急切,眼睛忍不住往里间瞟。

“不跟我住。”宜棠言简意赅,本不欲回答私事,但张如玉一定不会罢休。

张如玉“哦”了一声,似有些不敢相信,眼神茫然而不甘地四处看了看,才又急切地抓住宜棠的衣袖,“荣小姐,你帮我把他找来,好不好?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

宜棠轻轻拂开她的手,语气平静却疏离。

“张小姐,你与你家里的事情,我们终究是外人,我们未必能插得上手,也未必合适插手。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如玉猛地一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世元跟我才不是外人,你一个外室……”

她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看着宜棠微变的脸色,赶紧把态度软下来,带着一种扭曲的“推心置腹”。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荣家过去也辉煌过,论当年不比我们张家差,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连皇上也当不得了!你……你若老是记着过去的地位,对你今日也未必是好事……”

“我说话是直接了点,但是……话糙理不糙。”

宜棠简直哭笑不得! 自己大清早被扰了清梦,还要被一个上门求助的人教训?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这样惯着她,让她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了。

不如今日把话彻底挑明,或许能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小姐,”宜棠站直身体,目光清亮地直视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是你口中的‘外室’,我就是沈太太,沈世元明媒正娶的妻子。沈家这个门,我不是进不得,是——不想进!但无论进不进沈家,我都是沈太太。”

她顿了顿,看着张如玉瞬间瞪大的眼睛,继续道:“你动辄就来找我的先生,又是对他存了心思的,我这做太太的,若还不拦着,那岂不是不把他放在心上,不尊重这段婚姻?”

“你!”张如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宜棠,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声音因愤怒和羞恼而变调。

“荣宜棠!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别忘了,你可是进过沈家门的,你看看你现在,只能住在酒店!”

“那会儿在陕西,沈世元不也对你信誓旦旦了吗?结果呢?你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沈世元不照样没护着你?”

“他护得住你吗?!”

张如玉试图用宜棠的“前科”来攻击她,戳她的痛处。

宜棠的面色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反而更加柔和。

“既然张小姐目光如炬,对沈家、对沈世元过去的做法如此寒心不齿,那又何必还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不惜背弃家庭也要找他呢?”

这平静的反问,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有力量,让张如玉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

张如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荣小姐!你是有学识的人!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什么都有!你何必……何必跟我争?!”

她的逻辑混乱,只剩下本能的哭诉,她开始示弱。

“张小姐,”宜棠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不是我跟你争,是你,在试图抢走我的丈夫。”

宜棠心里也开始着急,珠儿怎么还不来?跟张如玉这样纠缠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看张如玉这副宁肯背弃家庭也要死缠沈世元的架势,岂是言语能轻易打发的?

“你胡说!”张如玉愤怒地尖叫起来,“你们是夫妻?怎么不住在一起?!三媒六聘呢?婚礼公告呢?什么都没有!谁认你是沈太太!”

她抓住了她认为最有力的“证据”。

宜棠顿感一阵深深的无力,她不想再浪费唇舌去解释她和沈世元之间那超越了世俗形式的羁绊。

她偃旗息鼓,彻底失去了耐心。

“张小姐,恕我不能久留,我要出门去工作了。”

她实话实说,转身准备去里间换衣服。

“沈世元不给你钱吗?”张如玉看着她走向衣柜的背影,突然不伤心了,她充满好奇,语气里带着一种属于她那个阶层的,理所当然的疑惑。

宜棠拉开衣柜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

“我自己有钱,我自己能过日子。”

说到“过日子”三个字,她心头微微一动。一个人最重要的事儿,不就是过日子吗?

无论你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最终都要回归到最本质的吃喝拉撒,面对生老病死。

她转过身,望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难掩美丽的女子,语气真诚地说:“张小姐,你长得美,家世又好,把你的日子过得随你心意,热热闹闹的多好?一个男人而已,不是高山,更不是神,你何必为他……要死要活?”

“你说得轻巧!”张如玉不服气地嘟囔,“看你舍得把沈世元让给我?”

宜棠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可怜。

她坦然道:“我已经放弃过他一次了。我知道你去了前线找他,”

她想起张如玉之前的话,“只可惜,你没能及时抓住机会,一举拿下。现在……晚了。”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除非他不要我。”

两人正僵持着,房间的门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宜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看去,嘴巴顿时惊愕地张成了一个“o”型!

她急忙冲到门口,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愠怒,“沈世元!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记得反锁了!

“我太太的房间,我怎么不能进来?”沈世元带着晨起的慵懒和一丝笑意,显然心情不错,伸手就要揽过她亲昵。

宜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他,急切地指了指客厅沙发的位置!

沈世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客厅里,沙发上竟然还蜷缩着一个狼狈的身影——而且,好像还是个女人?!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迅速噤声敛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张如玉也看清了来人,脸上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委屈!

她慌张起身,宽大的、沾满泥污的衣摆带翻了茶几上的水杯,“哗啦”一声,水顺着桌面滴滴答答往下流,如同她此刻决堤的眼泪。

她不管不顾地就要扑上前去,张开手臂想抱住沈世元,嘴里带着哭腔,凄厉地喊着,“世元!世元你终于来了!救救我……”

沈世元身体敏捷地向侧后方一闪,只留下一支胳膊堪堪扶稳她因扑空而踉跄的身体,随即立刻松开,眉头紧锁,语气冰冷,“如玉,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张如玉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管不顾地哭喊道:“在湖口你不是这样的!是我主动搂抱你不假,可你……可你当时也没有把我推开啊!你见了荣宜棠就又后悔了是吗?”

此言一出,如同在寂静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炸弹!轮到宜棠瞠目结舌!

她甚至没有去看沈世元瞬间铁青的脸色和试图解释的眼神!

一股熟悉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翻涌上来!她生生忍住喉头的酸涩,脸色煞白,几步冲到门前,“唰”地一下用力拉开门!

她指着门外,声音冷得像冰,对沈世元和张如玉道:“出去。”

简洁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令。

见两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一时未动,宜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胸中憋着的那股恶气化作一股蛮劲!

她径直上前,一手抓住沈世元的手臂,一手推向张如玉的后背,不由分说地将两人一起“抓”推了出去!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一气呵成!反锁的“咔哒”声格外清脆!

宜棠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几滴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砸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但不过几秒钟,她便用力抹去眼泪,强行镇定了下来。

有什么好悲伤的?去他的!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从锦津那里学来的匪气十足的粗话:一对狗男女!

真好!一句话,便把心里翻腾的怨气和恶心全骂了出来!

可是,她的胃却没有跟着偃旗息鼓,反而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开足了马力翻江倒海!

宜棠冲向盥洗室,伏在洗手池边,将胃里残存的一切,连同那口恶气,吐了个干干净净!

吐完之后,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反而袭来。

她抚着依旧不适却已空荡荡的胃,手最终轻轻落在小腹上,嘴角竟勾起一丝微妙的、带着点苦涩又骄傲的笑意。

她终于不孤单了!有人陪着她,有人和她永远坚定地站在一起,同仇敌忾!

宜棠加速梳洗,换好外出的衣服,动作干脆利落。

要开门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警惕地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凝神——外面死寂一片,没有一丝声响。

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迅速闪身出去,反手锁好门,动作一气呵成。

虽然这大清早的遭遇憋屈又闹心,但好歹暂时消停了,远离这两个不要脸的!

她昂起头,挺直背脊,像一株迎向晨光的小白杨,快步走向电梯,将身后的混乱彻底甩开。

医院,还有病人,那才是她此刻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