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谱上有写,刚开始练剑,要辅以一个月药浴。
不是那种满是毒虫的药浴,而是更加温和、更加滋补的草药浴。
大半的草药可以在深山里找到,还有一些则需要采买,山下的镇里应当是没有的,要往更远些、更繁华的郡里去。
闻人仄现在黏人得紧,钟虞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这里,最终决定两个人一起去。
他们戴上人皮面具,转眼就成了两个普通不起眼的人,他们在山下的镇子里雇了辆马车,天刚亮,用了些吃食便启程了。
钟虞时不时掀起帘子看一下闻人仄,他还是一副很安静的模样,就坐在那儿倚着车窗看着外面发呆。
钟虞叹口气,转回去看着道路前方,心不在焉地甩动着缰绳。
阿泽这几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不管他说什么都只会点头,顺从至极。
一旦钟虞有了什么不好的情绪或者让他不安的言语行径,就会瑟瑟发抖地蜷缩起来,仿若惊弓之鸟。
钟虞是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在迎来客栈,他第一次握住阿泽的手的时候,那时阿泽反应同现在一般,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阿泽一直以来隐藏得太好了,他总是会忘记那时的他,而现在——哎!也不知是好是坏。
钟虞很少有这么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想帮帮阿泽迈过这个坎,驱逐心里的那份恐惧,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钟虞渐渐下定决心,这样下去阿泽只会越来越严重。
但究竟该如何做,还需要细细思量。
两个时辰后,马车缓缓驶入郡城,周围一下就嘈杂了起来。
不过,闻人仄此时在马车里睡得正沉,并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钟虞辗转问了几个人,才驾着马车赶到郡城最大的药铺。
进出药铺的人不少,钟虞把马车停在稍远些的地方。
他掀开帘子,用一种哀伤的目光瞧着闻人仄。
失去武功之后,对周围的感知会下降许多。
换作之前,阿泽肯定早早就会被吵醒,还要生气,朝他撒娇要他哄。
而现在,他却只是静静地睡着。
钟虞知道,自己不能在阿泽面前表现出来,他只会比自己更难过。
他强制自己清空这些杂乱的思绪,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等阿泽武功恢复,就不会这样了。
他轻轻推了下闻人仄的肩膀,“阿泽?醒醒,我们到了。”
闻人仄没有反应,这次钟虞稍微用了些力气,“阿泽?醒醒。”
这次闻人仄才总算醒了,睁开的眼睛里有些许迷茫,下意识就朝钟虞伸出手要抱。
钟虞无奈地把人抱住,轻拍着他的后背,时不时亲亲他,哄着人醒神。
闻人仄现在容易倦怠,刚醒来时总是会一不留神就又睡着了,这些日子,钟虞都是这般哄他醒神的。
钟虞又给他整理了下衣衫和头发,手指揉按着他的脖颈,“有没有哪里难受?”
闻人仄摇摇头,钟虞又开口问,“你是想和我一起下去还是在马车里等我?”
闻人仄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满是不舍。
钟虞知道他是想和自己一起下去,可他刚要开口说两人一起去,就停住了。
也许——
“阿泽,我想让你在马车里等我。”
闻人仄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钟虞,仿佛在期待他改变主意。
钟虞狠下心来,往后退了一步,被拒绝后,又少了身体的接触,闻人仄明显慌了,他下意识就要往前扑,被钟虞扶住,对方强硬地按着他坐下。
“在这儿等我,很快回来。”说完他就飞快转身离开。
闻人仄伸手,却只碰到了衣袖,衣袖在手中很快溜走,恐慌铺天盖地朝他涌了过来,他蜷缩在角落,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着。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仄渐渐停下了哭泣,他呆呆地看着帘子,克制不住地啃咬着指甲,期待着那个人能掀开帘子。
可是,没有。
为什么钟虞还不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不是嫌我烦?嫌我不够乖!
嫌弃我成了废人不要我了?!
这样的思绪反复折磨着闻人仄,他转而又怪自己。
为什么刚才没有拽住他?
为什么没有出声挽留?
他求一求,求一求,钟虞也许就不会走了。
闻人仄,你怎么这么没用!
什么都做不到!该死!该死!该死!
正当闻人仄几乎要陷入疯狂时,马车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一个小姑娘。
“大哥哥,你怎么蹲在这里啊,这样好玩吗?”
她声音不大,可几乎疯魔的闻人仄偏偏听到了。
他那颗要沉入潭底的心又浮了上来,重新开始跳动。
闻人仄几乎是踉跄着跌下马车的。
周围全是人,可那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他六神无主地围着马车转圈,却始终没找到他想见的人。
他眼神涣散着,透出一种麻木的绝望来,脚步也渐渐慢下来,仿佛没了力气。
正要缓缓倒下时,一个怀抱接住了他,一个让他想要落泪的怀抱。
“你……你别走……乖……我很乖的……不要扔下我……”
他祈求着,如此卑微,如此无力。
可那人回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