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八月二十日。
秋税开征已经十多天了,而安塞县城已经积攒起了足够的民怨。在安塞山区活动许久的高迎祥打算今日就举事,攻破安塞县。这段时间打是最好的,秋税还没来得及解送,百姓卖的粮食也还屯在城里。只要打赢了,立马就能拉起一支大军,获得许多钱财。有了钱,他很快就会有马,就有了转战的资本了。
在安塞县城外不远的山上,高迎祥等着派进城里的探子查探消息。人已经走了很久了,他等得很心焦了。
“大哥,探子回来了。”高迎恩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满身尘土的瘦小汉子。
高迎祥转过身:“城里什么情况?”
“回禀大当家,”探子喘着粗气,“安塞县城巡检司和三班衙役人数不足三百,城墙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垛台都已经没有了。解送今年赋税的延绥边军据说在九月到来,我们还有十天时间。”
“刘哲,你怎么看?”高迎祥问道。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些日子运送各乡赋税的人进进出出,我们在这时候动手必能胜利。城墙也有破损,我们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必能一鼓而下。”
高迎祥点点头,转向身旁的高迎恩:“你带三百人埋伏在东门外三里处的林子里。若是延安方向有官军援军来了,务必拖住他们然后通知我们。剩下的一千二百兄弟就跟着去攻城。”
“其余人,申时后动手。”高迎祥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先派三十个弟兄带着火油靠近南门,等火起后,主力从西门强攻。记住,破城后先占粮仓和武库,不许滥杀无辜,但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申时后,太阳逐渐落下。城内的衙役巡检们也忙了一天了,来往这么多钱粮都需要好好看管。闯营的士卒们默默啃着冰冷的窝头,检查着简陋的武器。
这些人中只有一百人是和高迎祥从去年起义一路转战至今的老本兵,剩下的一千多号人都是这些日子被赋税压得活不下去的农民。武器五花八门,老本们使用腰刀和一些官军制式武器。
新进闯营的只能用削尖的竹竿,甚至还有耕田用的铁耙。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些天才加入的闯营。
而闯营老兵们都在嘱咐这些新卒:“第一次上阵都记住,跟紧我们,别乱跑。官军弓箭手最喜欢射你们这种愣头青。”
申时已过,高迎祥站在队伍最前方,举起手中的斩马刀:“兄弟们!安塞县衙的粮仓里堆满了从我们嘴里抠出去的粮食!银仓里面有从我们这里抢的财物,今天我们就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吼声在队伍中回荡。虽然没有激昂的战鼓,但闯营的“闯”字大旗高高飘扬。这群被逼上绝路的人气势汹汹地向安塞县城进发。
黄昏时分,城墙驻守的巡检司官兵们已经发现靠近的闯营士卒,慌忙派人通知了张知县。
张知县得知后在县衙后堂焦躁地踱步。他之前虽然想到了会官逼民反,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民变发生了。他只能跑去城墙询问崔县丞,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守住安塞。
“放心,县尊大人,城防已经安排妥当。巡检司步兵弓箭手已经全部上墙,士绅家的家丁仆役们也正在组织,定教贼寇有来无回,让他们知道造反是要送命的。”
“我就怕压下这一波后,以后也不再太平,咱们会有无尽的麻烦啊。”
“只要杀得够狠,我看那些个刁民还有谁敢造反。县尊你还是先下去吧,这些事交给下官就好。”
张知县都还没下城墙,一个巡检司弓箭手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大人!南门方向发现火光!”
崔县丞见状大喜,他指望着这次御寇之功,这样往上升迁就有功绩了。他爬上城楼从高处望去,南门的烟雾腾起,隐约可以听见喊杀声随风传来。
“果然来了!”崔县丞大吼道,“传令下去,西门一半人去南门城墙防守!多去些弓箭手。”
安塞县城的城墙高约两丈,周长不过三里,是一座典型的小县城。此刻,南门城墙上的衙役和巡检们紧张地握着武器。增援过来的三十名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
忽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从西门外响起,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贼人攻西门了!”有人惊呼。
声东击西之计奏效了。南门外只是疑兵,闯营用缴获来的火油在门口纵火。上面的衙役们不知是计,慌慌忙忙地就冲向了西门请求崔县丞来援。崔县丞见火起也不疑有他,高迎祥率领大部队趁机开始攻打西门。
“杀啊!”震天的吼声中,闯营士卒们扛着梯子和撞木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虽然崔县丞调走了一半人,但西门还是有七八十人防守。城墙上射下来几十支箭,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闯营士卒惨叫着倒下,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前进。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高迎福跟在老本兵身后,第一次上战场的他十分紧张,耳边全是喊杀声和惨叫声。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差点就射中了他。
“别愣着!往前冲!”老本兵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向前冲。
城墙上,闯营已经把梯子架好了。有老本兵带队,很快爬上垛口的缺口处。守军和闯营爬上来的几个披甲老本兵已经短兵相接。陆续的,后面的新卒们也上来了。一个穿着皮甲的官军老兵挥舞着长枪,接连刺倒两名闯营士卒。高迎祥见状,亲自带着老本兵冲了上去。
“挡我者死!”高迎祥的斩马刀划出一道寒光,那官军举枪格挡,却被连人带枪劈成两半。鲜血喷溅在高迎祥脸上,而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抹了一把血又带着人继续冲杀。
闯营如蚁附般爬上城墙。高迎祥身先士卒,斩马刀所向披靡。守军的抵抗渐渐瓦解,不少人开始逃跑。而崔县丞又从南门带回来增援的人,见贼寇已经上了城墙,丢下武器就慌忙逃跑了,留下了他个人在城墙上凌乱。
他呆立片刻,突然扯下官服,混入四散奔逃的守军中。
而张知县看到半个时辰不到城就被贼寇拿下了,苦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姓崔的害我啊。”整了整衣冠,“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城破之日,唯死而已。”说完,他转身向县衙方向奔去。
闯营士卒很快从里面打开了城门,更多的人涌入城内,喊杀声响彻空中。高迎祥命令刘哲带人控制粮仓和武库,自己则直奔县衙去抓知县和县丞。
县衙大门洞开,里面一片狼藉。高迎祥踹开后堂的门,只见房梁上悬着一个人。张知县已经用白绫自缢身亡,脸色青紫,舌头伸出老长。桌上放着一封遗书,上面写着“臣力竭城破,唯有一死以报皇恩”。
“倒是个硬骨头。”高迎祥冷哼一声,转身出门,“把县丞和主簿给我抓来!”
虽然崔县丞扯掉了官服跑了,不过他好像人缘很不好。当闯营到处抓他时,他居然被衙役给卖了。
天黑后,安塞县城已经完全被闯营控制。崔县丞和刘主簿被五花大绑地带到高迎祥面前。两人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崔县丞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
高迎祥坐在县衙大堂的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他们:“知县宁可自杀也不投降,你们倒是识时务。”
“知县愚忠……”崔县丞结结巴巴地说,“小的们早就听说义军都是仁义之师,不杀降者……”
而刘主簿好似也认命了,没有多说一句话。
高迎祥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毫无欢愉:“仁义?你们逼得百姓卖儿卖女的时候交赋税时,到处扒房牵牛时可曾想过仁义二字?”他猛地一拍桌子,“押出县衙,都给我砍了。”
“传令所有士卒注意军纪,违令者全部砍了。尽快维持好城内秩序,点清粮食钱财武器。”
城内所有士绅通通都给我抄家,钱财粮食充军,不反抗者留他们一条命,反抗者都给我杀了。
追杀士绅又忙了一天,城内陆、王、郑、汤几家士绅还是有点势力居然聚集了上百人与闯营相抗,可惜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他们的抵抗很快被粉碎了,这些家族的所有人从大到小,脑袋全被砍了挂在城门口,用以震慑后面来收复城池的官军。
忙完这些事后,高迎祥来到县城的空地中。闯营所有人已经在这里集合。高迎祥大声说道:“这一仗打完,你们就是老兵了。记住,打仗你越害怕越容易死,只有不怕死的才配活着,才配在这个乱世吃香喝辣。”
传令,休整两日招兵买马,两日后拔营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