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还弥漫着昨夜旖旎过后的气息。
丁嘉朗已经穿戴整齐,回到大床边,看着还在睡的苏慕春。
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唔…别吵…”她呢糯一声,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
“我去公司了,你继续睡。”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心头一荡,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这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苏慕春以为自己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还未到正午十二点,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声急过一声。
她蹙着眉,不情不愿地起身,睡眼惺忪地往客厅走去。
阳光已经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才适应。
电话依旧在响。
她快走几步,终于接通电话。
是华知凡打来的。
苏慕春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脑子清醒一些:“知凡哥?有事吗?”
“小海棠,晚上来香格里拉酒店的‘夏宫’,我订了位。”
苏慕春反问:“夏宫?吃饭?”
“是答谢宴。”华知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慕春更不解了:“答谢谁?”
华知凡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管那么多,晚上七点半,准时到就行。”
*
苏慕春如约到了。
夏宫宴厅极大,鎏金的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映得暗红洒金的壁纸都像是流动了起来,是当下港岛最时兴的奢靡风格。
紫檀木宴席桌,摆了两桌。
大部分是内地客户,算是熟面孔。
其余的,则是一些全然陌生的脸,衣着考究,气度不凡。
华知凡坐在主位,一眼便看见门口的苏慕春,随即起身迎了过来。
“小海棠,来了。”
他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将她往自己身旁的位置引。
内地的客户们还记得她,此刻又见面,又是在华知凡组的宴席上,便热情地跟她寒暄起来。
苏慕春一一回应。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侍者拉开。
苏慕春的目光扫过去,脸上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倏然僵住。
丁嘉朗!
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慕春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蓦地一紧。
倒是丁嘉朗,面色极为平静,目光在触及她时,也只是很短的停留后便移开。
华知凡主动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丁先生,请坐。”
他指引的座位,恰恰就在苏慕春和华知凡的对面。
隔着一张摆满了菜肴的圆桌,只要一抬头,便能将彼此的神情尽收眼底。
丁嘉朗微微颔首,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苏慕春的心跳得有些快,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丁嘉朗身上的间隙,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华知凡:
“知凡哥,今天到底是什么事?他怎么也来了?”
华知凡侧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海棠,别急,我做事有分寸。”
苏慕春便不好再问。
华知凡施施然起身,端起了面前那杯斟满了白酒的酒杯。
“各位叔伯,首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赏光,来参加今天的答谢宴。”
“今天这场答谢宴,其实是我特意替家妹苏慕春办的。”
家妹?!
苏慕春抬头看向华知凡,心头巨震。
“感谢各位叔伯,在昨天的竞拍中,对家妹的信任与支持。”
华知凡举杯示意,“这一杯,我先干为敬,感谢大家!”
说罢,他微微仰头,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侍应生立刻上前为他再次斟满。
华知凡端起第二杯酒。
“家妹初入拍卖行不久,年纪轻,经验尚浅,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各位叔伯的捧场与提点。”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也请各位多多包涵,不吝赐教。”
这话的分量不轻。
这次来竞拍的内地客户,大多是身家不菲的豪商巨贾,其中不少都与华知凡家族的本业——熙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生意往来。
华知凡这番话,无疑是在用华家的名头,亲自为苏慕春铺路。
话音落下,他又是一杯酒下肚,这才含笑重新落座。
席间立刻有人应和起来:“华少太客气了!难怪我之前一直没听说华总有女儿,还以为华家只有一位公子,原来华家的千金是养在香江啊!”
“是啊,苏小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能把拍卖会办得这么出色,真是后生可畏!”
“……”
一时间,恭维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苏慕春面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心底却因为华知凡那句掷地有声的“家妹苏慕春”而掀起不小的撼意。
她又是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妹妹?
她不经意抬眼,看见丁嘉朗。
丁嘉朗的面容隐在杯盘交错的光影之后,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沉稳表情。
他面前摆着两只杯子,一杯是侍者刚刚为他斟上的白酒,另一杯则是白水。
修长的手指原本伸向了那杯白水,指尖将将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却微微一滞。
随即,手指转了个方向,握住了,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起一丝灼热感,他微垂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幽光。
很快,周遭再次热闹起来。
推杯换盏间,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
席间一位是新近发迹的地产商,几杯酒下肚,贸然开了口:“为什么苏小姐怎么不姓华啊?”
这话一出,喧闹的包厢霎时安静了几分,几道探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苏慕春,又转向华知凡。
华知凡眼皮都未抬一下,手中的筷子依旧不紧不慢地在碗里动作。
碗里那块鱼肉本就细嫩,在他筷子的轻拢慢捻之下,鱼皮被完整剥离,几根细小的鱼刺也被精准剔出。
他这才抬眼,望向那位,嗓音温润,听不出半分被质疑的不悦。
“是我父母认下的干女儿,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亲妹妹没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那块处理得干净的鱼肉,已经被夹到苏慕春面前的骨瓷小碟里。
转盘悠悠转动,华知凡又将筷子伸向了那盘盐水鸭。
他夹起一块鸭腿肉,先是放在自己面前干净的骨碟里,用筷子尖熟练地将那层泛着油光的鸭皮剔掉,这才夹给了苏慕春。
邻座的一位,见状不禁开怀一笑:“一看苏小姐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瞧瞧,鱼皮鸭皮都不碰,跟我家那个挑嘴的丫头片子一个样,不吃水里游的,不吃地上跑的带毛的!”
华知凡适时接过了话头,语气既宠又无奈:“可真是说对了!她小时候挑食挑得厉害,一碗馄饨端上来,能把那薄薄的馄饨皮都给扒下来,只肯吃里头的馅儿,我爸妈都只能由着她。”
说着,他又夹起基围虾。
不过眨眼功夫,一只完整的虾仁便剥离出来,又放入苏慕春的碗中。
他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她呢,爱吃虾,但讨厌剥虾壳,宁可不吃。”
席上的宾客大多是为人父母长辈的,听着华知凡细数苏慕春的“小毛病”,都想起了自家那些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辈。
一时间,饭桌上的话题从生意场转到了小霸王经。
“可不是嘛,我家那孙子,鸡蛋黄非要用小勺子挖个洞,一点点掏着吃!”
“这算什么,我女儿小时候,苹果都要切成小兔子形状才肯赏脸!”
“……”
丁嘉朗一直没说话。
此刻,他握着那只酒杯,手背上虬结的青筋狰狞地凸起。
杯中的酒液,又一次被他灌下。
酒杯放回桌上,他起身,中场离开了宴厅。
华知凡对众人点了点头:“各位慢用,我出去一下。”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湿毛巾,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