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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汉末燎原 > 第39章 片刻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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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府上的书斋内,蝉鸣声穿窗而入,与檐角铜铃的叮当声搅作一团。

柳珩独坐紫檀案前,狼毫笔尖悬在素帛上方寸许,一滴浓墨将落未落,在宣纸上晕出芝麻大小的阴影。案头龟钮铜印压着的书经残拓泛着陈年松烟墨的苦香,混着窗外槐花的甜腻,熏得人昏昏欲醉。

“玄德兄如晤:”

笔锋终于落下,飞白体的“玄”字横画如剑出鞘,却在“德”字双人旁处陡然轻提——柳珩腕骨微颤,忽想起涿县桃园结义那日

“洛阳暑热,涿郡槐花可开否?”

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槐”字木旁洇开细小涟漪。

柳珩搁笔拭汗时,瞥见案角青瓷冰鉴里浮沉的青梅——那是昨日从“青梅坊”取来的试酿酒引,此刻正随冰块的消融缓缓旋转,恍如四年前桃园石桌上那坛绿蚁酒。

“珩蒙圣恩,忝居左校尉,戍卫宫门,安置流民。”

“戍”字的戈钩突然凌厉,墨迹透纸三分。柳珩笔尖一顿,眼前闪过轘辕关金车焚毁时,老妇将金饼藏入襁褓的枯手。

“然夜深独坐,常忆涿县桃园结义……”

夜风穿堂而过,掀动书架上袁绍所赠的皮氅。氅毛拂过腕间,柳珩恍惚听见张飞那雷吼般的笑声:“四弟这爪子,握笔比握枪还稳!”

“今洛阳酒肆新开‘青梅坊’,其酿清冽胜昔年绿蚁。”

写到“酿”字时,笔锋又忽转圆润,似醉汉蹒跚。

柳珩唇角微扬——那日他扮作商贾尝酒,任蝉扮作胡姬在柜台拨算盘,竟真有浪荡子往她银镯上系金铃。

“若兄等得暇,愿扫榻相迎,共谋一醉。”

“榻”字最后一捺拖得绵长,如醉卧之人舒展四肢。柳珩眼前浮现刘备就着篝火读《春秋》的背影,那时四人的草榻围着火堆排成四方,鼾声与狼嚎此起彼伏。

“又:近日偶得何进将军所赠良马三匹,鞍辔已备,待兄策马入京,当共驰洛水之滨。”

帛边空白处忽溅上朱砂——原是笔洗中浸泡的紫毫脱了毛,柳珩索性以指代笔,在“马”字旁勾了匹简笔奔马,马尾飞扬如张飞的虬髯。

随后,火漆封缄,任蝉的浅绿裙裾扫过门槛。她斜倚雕花门框,腕间新添的鎏金跳脱叮当作响:“公子这信写得文绉绉,只怕是要被兄长们——”话音未落,半块麦饼挟风袭来。

柳珩掷饼的力道带着不算大,任蝉也似早有预料。

银镯迎空一旋,麦饼稳稳落入手心,芝麻粒都没震落一颗:“上月翼德将军来信,墨团糊了半张纸,偏生‘酒’字写得斗大!”

她咬了口麦饼,含糊笑道,“关将军批注说‘三弟醉书’,玄德公补了句‘醉书胜醒剑’!”

槐影西斜,最后一缕日光掠过案头冰鉴。融冰水滴在“弟 珩 顿首”的“首”字上,将顿笔的墨迹冲淡三分,恰似那年桃园细雨打湿的结义誓词。

次日,晨光透过蔡府庭院的竹帘,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光斑。

柳珩捧着歙砚匣子穿过月洞门时,恰有一缕阳光劈开竹影,正照在焦尾琴的雷击纹上——那琴身裂纹如闪电撕裂夜空,琴尾焦痕处却泛着琥珀色的包浆,恍若凝固的火焰。

\"阿姊,我指尖都要磨出血泡了!\"贞姬瘫坐在蒲团上,藕节似的胳膊晃着鎏金跳脱,腕间铃铛随着抱怨叮咚作响。

她忽然瞥见竹屏风后玄色衣角,倏地跳起:\"柳大哥带的定是西市胡商新到的蜜饯!\"

蔡琰玉指按住震颤的琴弦,焦尾琴的余韵在晨风中打了个旋儿。她今日梳着堕马髻,鬓角簪的玉蝉翼薄如蝉翼,随转头动作轻颤:\"校尉大人戍卫宫禁,倒比太学博士更勤勉——休沐日还来讨教学问?\"

话音未落,指尖忽在七弦上一抹,原本凄涩的悲风竟化作《鹿鸣》宴饮之音。

贞姬早扑到柳珩身侧,鼻尖几乎贴上砚匣:\"咦?不是蜜饯......\"

忽然抽了抽鼻子,\"这是阿父书房那股松烟墨臭!\"她踮脚欲掀匣盖,发间缠丝金步摇扫过柳珩手背,凉如秋露。

\"贞姬。\"

廊柱后传来一声轻咳。蔡邕广袖沾着斑驳墨迹,怀中还搂着半卷未干的草稿。

他足下木屐碾过竹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上个月让你临的《石门颂》,‘履尾心寒’的'履’字,可是少写了三笔?\"

女童吐舌缩到柳珩身后,却把祸水东引:\"柳大哥今日来肯定是想姐姐了!\"

话音未落,自己先被这拙劣的遮掩逗笑,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檐下白鹇扑棱棱飞起。

蔡邕接过歙砚,指尖抚过砚侧\"藏锋\"二字——正是他先前赠予柳珩的那方。

砚堂处新添的痕迹与旧痕交错,恰似柳珩批注《盐铁论》的字迹:锋利的\"罢黜百家\"四字旁,竟用朱砂勾了幅流民分粮的简图。

\"昭姬昨夜挑灯读你的批注,\"老者忽然轻笑,震得袖口墨珠滚落,\"说'字如环首刀出鞘,意似陌上桑抽芽'。\"

他故意将\"意如炬\"说错半字,灰白眉梢挑向长女。

蔡琰垂眸调弦,焦尾琴忽起杀伐之音。她葱指划过琴尾焦痕,如抚剑脊:\"《食货志》言'籴甚贵伤民',柳校尉上月散的三千石粟米,倒把洛阳米价压低了五铢——这般手段,该补录在《货殖列传》才是。\"

“是呀是呀,西园八校尉,袁字遮半天。曹刀断阉尾,柳旗分民钱……”

蔡贞姬的声音又响起,念着最近兴起的童谣……得亏只是流民传颂,让张让晓得又得急红眼了。

蝉声忽然大作,穿庭风掀起琴台素帛,露出其下压着的《盐铁论》批注。

柳珩一眼瞥见\"与民休息\"四字旁,竟有女子簪花小楷批注:\"昔程邈创隶书为民请命,今君以飞白体为刃,幸甚。\"墨迹未干,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金粉。

入夜,烛影摇曳,蔡邕举杯邀饮,桑落酒的醇香与焦尾琴的桐木气息在厅堂间流转。

老仆捧来的鎏金漆盒内,婚书帛卷裹着青竹纹锦袱——那竹节纹的绣工细密如蔡琰批注的簪花小楷,隐隐透出松墨清香。

\"前月河东卫氏送来《诗经》注疏为聘,昭姬却拒了。\"

蔡邕轻抚婚书边缘的竹纹,眼中含笑,

\"倒是贞姬抱着算筹说'阿姊的字迹比玉璧通透'。\"

他将帛卷徐徐展开,\"永绥吉劭\"四字如此醒目。

蔡琰指尖掠过琴弦,《鹿鸣》雅音忽转清越:\"阿父前日还说,柳校尉批注的'平准均输'策,与《史记·货殖列传》暗合。\"

贞姬趴在食案上,琉璃盏中的冰镇葡萄映得她双颊绯红:\"上月甄家姐姐送来新酿的青梅酒,那坛封上的'柳'字……\"忽然被蔡邕轻咳打断,忙改口道:\"比河东的桑落酒还香呢!\"

柳珩握杯的指节稍松,杯中月影碎作点点银鳞:\"昭姬姑娘续写的《天文志》,前日已呈于兰台。袁太仆赞其'考据精当,不让班昭'。\"

他起身长揖,玉佩轻叩银章,\"至于这婚书——\"指尖抚过\"永\"字飞白,\"柳某戍卫之责未竟,恐负了伯喈公厚爱。\"

蔡邕捻须大笑,震得案头烛火摇曳:\"倒是老夫唐突了!\"他索性将婚书掷入燃着沉香的博山炉,青烟腾起间帛卷化作片片灰蝶,\"昭姬,取那卷《盐铁论》来——柳校尉既心系流民,不妨听听老夫对'均输法'的新解。\"

贞姬蹦跳着捧来书卷,发间缠丝金步摇扫过柳珩手背:\"柳大哥你看,阿姊在'与民休息'旁批了'真仁厚当如是'!\"翻开书页,端正的楷书旁赫然画着简笔流民分粮图,墨色犹新。

窗外忽起穿堂风,焦尾琴未调的宫弦自发清鸣。

蔡邕望着三人,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有忧愁…他不忍二女做妾,但自己年事已高,又无儿子…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