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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汉末燎原 > 第16章 中山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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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水舟影渐远,八百义勇沿官道南行。行至中山地界,暮春的风裹挟着槐花香,却吹不散道旁新坟的焦土味。柳珩勒马远眺,见荒田中残破的石坊半掩于蒿草,坊额“靖王祠”三字被刀痕劈得支离破碎。

“此地……”刘备忽地驻马,双股剑鞘磕在鞍鞯上铿然作响,“原是某先祖封邑。”他指尖抚过道边歪斜的界碑,青苔下隐约可见“中山”二字龟裂的纹路。

张飞正嚼着肉脯,闻言差点噎住,满脸惊愕地望着眼前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哥竟是王孙贵胄?那怎的混到卖草鞋的田地?”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粗壮的手使劲拍打着自己宽厚的胸膛,试图将卡在喉咙里的那块肉脯给顺下去。

关羽丹凤眼微眯:“三弟莫浑说。太祖高皇帝亦起于亭长,英雄何论出身。”刀面倒映着刘备低垂的眉目——原本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如春风般温润的双眸,在此刻却仿佛被一层黯淡的暮色所笼罩,显得有些沉重和忧郁。

那眼神就好似涿水河畔河底沉积多年的细沙一般,沉淀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

柳珩银枪挑起半截残旗,旗面焦黑的“汉”字正落在刘备脚边:“玄德公可是想起《高祖本纪》?想当年汉高祖刘邦高唱着‘大风起兮云飞扬’,何等豪迈!如今这局势,难道不也似那风起云涌之时吗”

“不。”刘备忽地翻身下马,跪在界碑前以袖拭尘,“备幼时随母织席,常听乡老说中山靖王有子百二十人。”他指尖深深抠进碑文裂缝,仿佛想要透过这些裂痕触摸到那段遥远而又陌生的历史。“到我这辈,连宗谱都烧在黄巾乱火里。所谓‘帝胄’,不过是……”

一阵凌厉的疾风吹过那片荒芜的田地,狂风呼啸着,卷起漫天尘土和枯草败叶,如一只凶猛的巨兽,无情地席卷而过,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随着疾风的掠过,一群乌鸦被惊扰得纷纷飞起。它们漆黑如墨的身影在空中盘旋、鸣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些乌鸦原本栖息在田间的枯树上,此刻却不得不逃离这片混乱之地。

而在遥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流离失所的民众正在艰难地刨挖着尚未成熟的麦穗。他们面容憔悴,衣衫褴褛,身体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劳累变得异常消瘦。

其中有一个瘦弱的孩童,他的哭声格外刺耳,划破了黄昏时分的暮霭。那哭声充满了无助和绝望,让人听之心酸。

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夜,义勇军扎营靖王祠旧址。残垣间野狐窜逃,供桌成了张飞的酒案。

“某少时读《春秋》,见齐桓公九合诸侯,总想着有朝一日……”刘备摩挲着半块残破的玉圭,那是白日里从界碑下掘出的,“可如今黄巾遍地,百姓易子而食。所谓‘匡扶汉室’,究竟要扶什么?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吗?还是那已经失去民心的朝廷政权?又或者是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又该如何扶?”

关羽正以刀锋削制箭杆,闻言手腕微滞:“大哥是说,我们像无头苍蝇?”

“非也!”刘备猛然起身,惊得篝火噼啪炸响,“只是越往南行,越觉自己如风中飘蓬。说要诛除国贼,可十常侍仍在洛阳骄横;说要保境安民,然今日救一村,明日又有十村遭劫。”他攥紧玉圭,碎碴刺入掌心而不觉,“四弟,你说我们这般厮杀,真能换来海晏河清?”

柳珩将燎原火尖枪横置膝头,枪尖映着跳动的火光:“大哥可知巨鹿之战前,项羽为何破釜沉舟?”不待回答,他指尖轻弹枪纂,“依弟愚见,此非为绝后路,而是让士卒明白——每进一步,皆是新生。”

张飞突然将酒坛砸进火堆,烈焰腾起七尺:“管他娘的!遇见贼寇便杀,看见饥民便救!大哥若嫌不够痛快——”他抽出丈八蛇矛插地,“明日俺就单枪匹马去挑了广宗城门!”

刘备望着火星升入夜空,忽而轻笑:“还要多谢三弟四弟点拨了我。大义如星月,虽遥不可及,却可借其光行夜路。”他拾起燃烧的柴枝,在地面勾出州域来,“自明日始,凡经村落,必助农人引渠;每过城池,须教孩童识字。汉祚不在玉玺,而在……”

“在二哥刀下救出的老叟,在四弟火牛阵下得以幸存的稚童!”张飞大笑着接口,油手在刘备素袍上抹出黑印。

关羽蚕眉舒展,将削好的箭矢捆作一束:“某倒觉得,大哥该去洛阳太学讲经——这弯弯绕的,比春秋笔法还磨人。”

残月移过断壁时,柳珩独坐祠前石阶。他望着刘备亲手绘制的沙土被夜露洇湿,忽然想起桃园结义那日,落下的桃花——

飘零时皆为孤瓣,聚作春泥便可滋养新芽。

残月未尽,八百义勇已拔营南行。

一晃又是几日,队伍已快抵达巨鹿,黄巾肆虐之地可谓民不聊生,一路行至此地,柳珩等人也杀了不少喜好劫掠民生的贼人。

这日,晨雾裹着槐香在林间游走,朱轮安车的铜铃脆响惊散枝头寒鸦。甄豫未等车驾停稳便掀帘跃下,苍青锦袍的下摆被车辕勾破也浑然不觉。他腰间悬着的半块残玉随步伐晃动——正是柳珩当日在范阳郊外杀退黄巾时,随手扯了根麻绳替他系上的。

\"可是涿县柳明渊!?\"甄豫嗓音带着颤,不知是晨露太凉还是心绪太烫。他广袖扫过道旁沾露的野菊,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朝阳下泛起细碎流光,\"自范阳一别,某夜夜想着和你相见......\"

柳珩眉头一挑,来着的确是甄豫但这也太…热情?

还没得柳珩回答,急躁的张飞丈八蛇矛横挑,矛尖几乎戳到甄豫鼻梁:\"呔!你这白面小郎君带着恁多车马,莫不是黄巾贼扮的细作?\"他虬髯上还沾着昨夜酒渍,铜铃眼瞪得溜圆。

刘备疾步上前按住蛇矛,铁皮护腕与铁矛相撞铿然作响:\"翼德不得无礼!\"他抱拳施礼时,甲胄鳞片擦过甄豫臂上缠着的素纱——那是当日柳珩为他包扎箭伤用的麻布,如今已染成追思亡母的丧色,\"早闻中山甄氏累世清名,柳贤弟月前也曾向我提及曾救公子于马匪刀下。\"

“正是,某近些日子在涿郡地界行商时也听闻有一支义军讨贼救民,正想着会不会是柳明渊,如今见到果然实我心中所想。来,诸位且看。”

二十名家仆抬着檀木漆箱鱼贯而来,箱面金漆绘制的狻猊在晨光中栩栩如生。最前的箱子忽地滑开半寸,雪色绢帛如瀑布倾泻,露出下面寒芒凛冽的环首刀。刀柄缠着玄色犀革,吞口处阴刻的\"柳\"字还沾着新磨的铁粉。

\"家父听闻义师南下,特命某备下环首刀三百柄。\"甄豫指尖抚过刀刃,血珠顺着指纹滚落也不觉痛,\"另有粟米千石、腌肉百瓮,此刻该到营中了。\"他忽然指向西南天际,众人顺势望去——七八个庄稼汉正推着独轮车在官道疾行,车上陶瓮贴的\"柳\"字红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关羽青龙刀柄轻叩地面:“甄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岂敢岂敢!”甄豫从袖中抖出一卷帛书,密密麻麻的红指印刺痛人眼,“自涿郡至中山,三百里乡亭皆悬柳字旗。前日方城百姓联名上书,求郡守为柳县尉立生祠——”他忽地指向道旁田埂,几个农人正将木牌插进麦田,牌上歪扭刻着“柳公田”三字,“瞧,连庄稼汉都知义师秋毫无犯。”

柳珩红枪挑起一捧新土,麦粒混着露水滚落掌心:“不过是借了百姓的牲口破敌,虽已尽力偿还却于事无补,死伤的弟兄们也是家中长子,这是无法挽回的。”

“柳兄可知?”甄豫压低嗓音,“涿郡小儿传唱童谣——‘火牛怒,黄巾哭,柳字旗过万骨枯’。如今中山商贾运货,宁绕百里也要找插柳旗避祸,这片地界谁不晓得你柳明渊千人破数万?”他忽地轻笑,“连家妹都缝了面柳字旗,说要挂在闺阁驱邪。”

张飞闻言大笑,震落枝头栖鸟:“四弟这名声,倒比俺的蛇矛还唬人!”

“正是,依我看诸位不如在毋极县内留宿一晚,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义勇军的弟兄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晚,连续行军实属不易。”

“那便叨扰了。”柳珩谢过甄豫,领着一行人跟着甄豫走。

暮色垂落时,毋极县城门洞开。甄氏别院朱门绣户,却无半分奢靡气——这院子也没人住,但诸多装饰还未有使用过的痕迹。

“此院原是家父为柳兄所建,也是为表感谢的……毕竟柳兄对我甄家实为大恩。为此,稍后烦请诸位来我甄家府上赴宴,家父得知你们要来早早备好了宴席,也好尽地主之谊啊……”

“令堂盛情难却,若不赴宴便是不尊重他老人家了,既如此,稍后我便和大哥二哥三哥一齐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