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委大楼顶楼的会议室飘着冷咖啡的酸涩,沈砚之盯着投影仪上跳动的补偿款公示名单,视线在\"陈秀芳\"三个字上停留三秒——那是昨夜被推倒围墙的陈奶奶的大名,此刻正以加粗黑体躺在第七行,像道未愈的伤口。
\"沈区长执意要公示,是不是太理想化了?\"王显章的手指划过名单末尾的\"特殊困难户补贴\"栏目,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沈砚之缠了纱布的左手——凌晨在棚户区抢险时,他被坠落的青砖划破虎口,血迹在白衬衫袖口洇出月牙形的印记。
沈砚之按动遥控器,画面切换成昌和置业的资金流向图:\"理想化?\"他的指尖敲在\"住建局工程监管科\"对应的资金节点上,\"上周陈奶奶家的墙被推倒,现场遗留的水泥块检测报告显示,含钙量比国家标准低37%——和昌和去年在青河小学项目用的是同批次次品。\"他注意到纪委书记陈立伟的笔记本猛地翻到新页,笔尖在\"豆腐渣工程\"四字上划出深痕。
会议桌尽头的李建林忽然清了清嗓子,保温杯盖拧开又合上,发出金属相扣的脆响:\"公示可以,但要控制范围。\"这位区委书记的目光在\"周明辉\"的名字上掠过,第三十五章里沈砚之递出的U盘此刻正躺在他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先在街道办试点,等稳定了再......\"
\"等不得。\"沈砚之打断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叠照片甩在桌上——被污水浸泡的墙角、裂缝里塞着的劣质钢筋、拆迁办监控中消失的三小时录像,\"昌和置业的施工队今晚就会进驻北区,而他们的施工许可证......\"他抽出张红头文件,\"审批日期是上周三,但住建局系统里的备案时间却是前天。\"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故障般的嗡鸣,王显章的手机在桌面震动,静音模式下的屏幕亮起,显示\"吴总\"来电。沈砚之看着他脸色青白交加地起身,忽然想起第三十五章在周明辉办公室发现的台历——每个月十五号都标着\"永年书记家宴\",而今天正是四月十五。
\"李书记,\"沈砚之放软声调,将《青河水利志》推到对方面前,泛黄的书页停在光绪年间县令修渠被构陷的章节,\"老城区的排水系统用了三十年,去年暴雨淹死的三个孩子......\"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指腹划过书中\"官商勾结\"四字,\"我们现在公示的不只是补偿款,是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
李建林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住,窗外飘来挖掘机的轰鸣——那是昌和置业的车队正在棚户区外围集结。他忽然抓起红笔,在公示方案上签了\"拟同意\",字迹比平时潦草三分:\"限三天内完成街道办公示,所有流程必须录像存档。\"说罢起身时,袖口带倒了沈砚之面前的玻璃杯,滚热的茶水泼在那份资金流向图上,恰好遮住\"周永年\"三个字的尾笔。
傍晚的棚户区飘着煤灰味,沈砚之蹲在陈奶奶临时安置的板房里,看老人用胶布粘补被撕碎的全家福。床头的搪瓷缸里泡着银杏叶,是他今晨从自家树上摘的:\"奶奶,公示名单里您的补偿款多出二十万,是当年您丈夫在青河大堤抢险时的......\"
\"别说那些。\"陈奶奶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浑浊的眼睛映着板房外的挖掘机灯光,\"我听见他们说,王区长今晚要去市委......\"她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收据,\"这是十年前交的动迁押金,盖章的人叫周明辉。\"
沈砚之的后背骤然绷紧,收据上的日期正是昌和置业成立的前一个月。手机在裤兜震动,加密短信显示:\"王显章已到周永年住所,随行人员携带密码箱。\"他站起身,望着远处路基上插着的\"青河民生工程\"彩旗,突然想起第三卷大纲里的关键节点——当第一铲腐土被挖开,整个利益链的崩塌将从这面彩旗开始。
深夜的办公室,沈砚之将陈奶奶的收据扫描进电脑,与周明辉银行流水里的可疑账目比对。屏幕右下角弹出陈立伟的消息:\"周明辉妻子账户今早转出800万,去向是香港。\"他摸出从周明辉办公室顺来的钢笔,笔帽内侧刻着\"永年赠\"三个小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窗外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沈砚之望向楼下,三辆纪委的车辆正驶入大院。他知道,陈立伟终于对周明辉动手了,而这只是撕开\"青河系\"的第一刀。翻开笔记本,他在\"徐鹤的秘密武器\"那页背面写下:\"官场上的校音叉,从来不是用来调音,而是用来敲碎谎言的钝器。\"
凌晨时分,当沈砚之准备离开办公室时,桌角的《青河地方志》突然滑落,露出夹在中间的银杏叶书签。叶片上不知何时被陈奶奶用针线绣了行小字:\"青天大老爷,百姓等您掀伞\"。他捏着书签站在窗前,看远处棚户区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缀在暗夜——那些曾被保护伞遮蔽的微光,终将汇聚成照亮青河的晨曦。
手机震动,赛事官微的消息让他愣了一瞬——哦,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此刻他眼前的屏幕上,是青河新区的卫星地图,昌和置业的地块在夜色中泛着暗红,像极了徐鹤眉骨下的胎记。沈砚之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拆迁红线\",知道自己即将挥动的,不是改编乐谱的刻刀,而是斩向腐根的利刃。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立伟的秘书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份刚截获的传真:\"沈区长,昌和置业准备转移资产!\"沈砚之抓起外套冲向电梯,路过消防栓时,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与光绪年间那位修渠县令的画像重叠——同样的目光如炬,同样的脊背挺直,同样在寒夜里,为千万百姓,举起了那把撕伞的霜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