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川的手指拂过矿灯摆件内侧的凹痕，“037”三个数字在台灯下泛着铁锈色。筹备数字工具培训班的资料堆成小山，其中一份《茶田数字化可行性报告》复印件被翻得卷边，纸角还留着当年在镇卫生院打点滴时晕开的墨迹。
“陆县长，无人机群调试好了。”林雪抱着平板走进办公室，屏幕上30架银色设备正在茶田上空编队，“王大爷说要在培训会上演示‘病虫害识别’功能。”她注意到陆明川左臂的旧疤在灯光下微凸——那是2017年暴雨夜留下的，和文旅局新设计的“茶田守护者”logo上那道蜿蜒的银色纹路一模一样。
矿灯的光斑落在墙上的投影幕布，与无人机群的航迹重叠。陆明川翻开培训手册，首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当年在医院病床用歪扭字迹写下的“区块链+物联网”设想，纸背还留着点滴管压出的凹痕。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打滑时，陆明川正和村支书老吴讨论邻县数字茶园的传感器布局。闪电劈开雨幕的瞬间，他看见无人机箱在后备箱晃动，本能地扑过去——车轮碾过落石的巨响中，金属支架的棱角狠狠撞在他左臂上。
“设备没事吧？”在镇卫生院挂吊瓶时，他盯着老吴手里的无人机外壳裂痕，血珠正顺着袖口滴在《可行性报告》草稿上。屏幕里播放着白天拍的茶田影像，镜头扫过刘老虎的越野车停在非法开垦的坡地上，车斗里装满刚砍伐的茶树苗。
“他们说无人机是‘花架子’，”老吴搓着皲裂的手，“可咱看得清哪块田遭了虫灾，哪片土被挖了矿道啊。”陆明川摸出手机，把白天拍到的越野车照片上传至云端，突然想起父亲矿灯上的编号——037，那个在矿难报告里反复出现的数字，此刻正渗进他染血的袖口。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陆明川用没打石膏的右手写报告，笔尖划过“用传感器记录每株茶树生长数据”时，护士推门进来：“你母亲的手术费，还差三万。”他盯着窗外漆黑的茶田，突然在报告末尾加了句：“数据不会说谎，就像矿灯下的每一步路。”
培训现场的茶田投影突然切换，30架无人机同时掠过镜头，实时回传的画面里，每片茶叶的叶脉都清晰可见。王大爷颤巍巍地操作着平板电脑：“你看这儿，叶子卷边了，无人机说有茶小绿叶蝉——比刘老虎带人巡山快多喽！”
屏幕上自动弹出病虫害预警，区块链节点同步记录防治措施。陆明川看着台下老村干们发亮的眼睛，想起2017年那个暴雨夜，他抱着半残的无人机冲进县农业局，副局长拍着桌子说：“全县茶园面积顶得上三个足球场，靠几架飞机能管什么？”
“现在能管了。”他对着麦克风轻声说，指尖划过培训手册上的新旧对比图——左边是2017年手绘的茶田传感器分布图，右边是实时更新的物联网数据链，每块茶园的湿度、肥力数据正通过无人机群同步上链。
林雪突然指着监控画面：“青岚文旅的货车进了横岭矿区。”陆明川调出无人机巡检系统，3号机迅速转向，红外镜头捕捉到车厢里露出的“明远矿业”包装箱——和2018年排污暗管旁发现的一模一样。他摸了摸左臂的疤痕，那个被钢管砸中的夜晚，无人机拍下的画面曾是唯一的证据。
“把实时画面投到县常委会。”陆明川打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当年被副局长撕碎的可行性报告复印件，如今被塑封在第一页，“让他们看看，当年的‘花架子’，现在怎么长出了根。”
窗外，无人机群掠过矿灯摆件投下的光斑，像一群衔着数据链的银蝶，正飞向当年他翻车的弯道。那里立着新竖的警示牌：“此处土壤含重金属，已接入区块链环境监测系统”——而警示牌的落款，正是2017年那个在病床上写报告的年轻科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