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陆明川鼻腔发紧。他盯着吊瓶里的药水在避光袋中缓缓下坠，听着林雪敲击键盘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想起大三那年在城中村租房，她熬夜改论文时也是这样的指节叩击声。
“省自然资源厅的公文系统被植入蠕虫病毒。”林雪将笔记本转向他，屏幕上闪烁着区块链节点被攻击的警告，“他们想切断我们和卫星监测系统的接口。”
陆明川按住跳痛的太阳穴，指尖划过床头平板电脑：青石县37个行政村的茶田数据正在疯狂刷新，每株古茶树的定位坐标都在与卫星影像进行实时比对。当他看到陈阿婆所在的茶田村突然跳出红色预警时，心跳漏了半拍。
“是无人机巡航信号。”林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图上二十个绿色光点正以异常轨迹向茶田村聚集。她抓起战术腰包，左臂的绷带在动作时扯出渗血痕迹，“我联系县公安局无人机中队，你守着政务云。”
陆明川拽住她的手腕：“对方敢在省纪委介入后动手，说明——”话未说完，病房门被轰然撞开，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注射器冲进来，护目镜后的瞳孔泛着不正常的收缩。
警报声几乎同时响起。陆明川扯掉输液管滚到床底，看着林雪从腰包甩出伸缩警棍砸向领头者手腕。注射器落地的脆响中，他摸到床头紧急呼叫器的金属外壳，长按三秒——这是昨夜叶文澜临走前设置的加密报警协议。
“陆县长！”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县刑警队长带着两名特警破门而入时，三个袭击者已被林雪用约束带捆在暖气片上。她踢开对方脚边的黑色公文包，露出里面印有“省国土测绘院”字样的伪造工作证。
平板电脑突然震动，陈阿婆的视频请求跳出来。老人身后是扛着锄头的茶农队伍，镜头扫过村口停着的五辆无牌面包车，车身上隐约可见“天玺基建”的logo。
“明川娃，他们说要测‘地质灾害隐患’。”陈阿婆对着镜头晃了晃手里的GpS定位仪，那是去年数字茶园项目时陆明川给每家每户配的，“可咱这茶山的土，哪里会滑坡？”
屏幕右下角弹出叶文澜的加密信息：王炳坤双规前向其弟——天玺资本实际控制人王炳辉传递了应急方案，代号“断根”。陆明川盯着定位仪上跳动的经纬度，突然想起青石江大桥垮塌案的幸存者笔录：“他们夜里用洛阳铲挖桥墩，土腥味混着柴油味。”
“通知县自然资源局，启动‘茶根’预案。”他扯掉病号服，从衣柜深处翻出备用的执法记录仪，“把所有茶农的定位仪接入政务云，开启区块链存证。”林雪会意，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指令——三个月前部署的暗网节点，此刻正将实时画面同步到二十七个匿名服务器。
当陆明川带着特警队赶到茶田村时，三十几个戴安全帽的男人正用钢丝绳套住百年老茶树。陈阿婆抱着树干坐在泥地里，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村口那尊被风雨侵蚀的茶神雕像。
“陆县长，这是省厅的地质灾害评估报告。”领头的中年男人递来文件，指尖在“强制迁移”四个字上快速划过，“您不会连上级指示都要违抗吧？”
执法记录仪的红灯亮起。陆明川接过报告，突然对着镜头展示落款处的电子公章：“各位茶农朋友，现在我们用区块链系统验证这份文件的真伪。”他打开手机App，文件哈希值与省厅政务云存档的比对结果跳出来——完全不一致。
“伪造公文，暴力损毁古树。”陆明川看向呆立的男人，“你知道《古树名木保护条例》第二十八条怎么写的吗？”对方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的对讲机传出嘈杂的电流声：“王总说放弃，省台的新闻车已经到镇口！”
茶农们的手电筒突然汇聚成光海，照亮了正在升空的无人机编队。陆明川摸出备用手机，点开“明川观察”最新直播：镜头里，叶文澜正带着专案组闯入天玺资本总部，保险柜里的青石江大桥工程图纸上，密密麻麻标着偷工减料的红圈。
“二十年前，他们用劣质水泥换走了三十七条人命。”他对着镜头举起陈阿婆捡来的除草剂瓶，标签上的生产批号与当年大桥混凝土添加剂完全一致，“现在，他们想砍断茶农的根，就像当年砍断江流的堤。”
手机震动，最高检专案组的加密短信弹出：青石江大桥案重启调查，首名涉案人员——原县建委主任周正阳，已于半小时前在看守所突发心梗。陆明川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区块链存证数据，突然明白叶文澜昨夜那句“有些根须，要等暴雨来了才会显形”的深意。
黎明前最暗的时候，林雪抱着笔记本电脑蜷在田埂上，突然指着屏幕惊呼：“明川，天玺资本的离岸账户动了！”数十个比特币地址正在向同一个钱包汇聚，最终指向的，是省发改委某位副主任的海外信托。
陆明川看着远处逐渐散去的车灯，蹲下身轻抚老茶树新抽的枝芽。泥土里埋着半截生锈的钢筋，那是三年前他带队清理违建时埋下的界桩。此刻嫩芽正从钢筋缝隙中钻出，细小的根系在月光下闪着湿润的光。
“还记得大学时你说的那个比喻吗？”林雪突然开口，指尖划过他手背上未愈的擦伤，“基层改革就像种茶，不能只盯着枝叶，要守好下面的根。”
他笑了，想起毕业那年在未名湖畔埋下的时间胶囊，里面装着第一份关于数字茶园的可行性报告。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省台的采访车碾过晨露中的田埂，陈阿婆的银饰在镜头前一闪，像极了当年母亲采茶时鬓角沾着的月光。
执法记录仪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陆明川重置设备时，意外发现内存卡底层藏着段未命名视频：暴雨夜的越野车后备箱，林雪正将沾血的密钥箱塞进茶篓，箱盖上的指纹锁，恰好与他办公室被撬的痕迹完全吻合。
晨雾漫过茶园时，陆明川收到叶文澜的消息：王炳辉在机场被截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记着三十七个用茶饼编号代替的行贿名单。他望向正在接受采访的陈阿婆，老人突然对着镜头比出个“oK”手势——那是当年教留守儿童学英语时的暗号。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视频。镜头扫过自家茶园，新安装的AI气象站正在自动播报墒情，蝴蝶在沾着露水的茶青间飞舞。视频最后，母亲举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二十年前青石江大桥的施工日志复印件——那是陈阿婆连夜翻出的压箱底物件。
陆明川将视频接入政务云存档，区块链上的每个节点都在记录着这场无声的战役。他知道，那些试图砍断根系的人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改革，从来不是悬在半空的楼阁，而是千万茶农指尖的温度，是深扎岩层的竹根在暴雨中发出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