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洼村。
方小琳骑着自行车，来到秋收现场，找到了村长孙胜利。
他正扯着大嗓门，正在组织村民们分工。
秋收开始，公社需要掌握第一手资料。
方小琳这位有望提拔办公室副主任的红人。
分配到了产量最高的四个传统大村。
小河沿村、大洼村、小洼村、前岗村。
她已经走完了小洼村和前岗村，今年形势一般，基本跟去年持平，甚至略有下降。
方小琳有点担忧。
县里考量公社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粮食产量。
要是整体产量下降，所有公社干部都脸上无光，而且关系到切身利益。
她看到大洼村的景象，却是有点希望。
村民被组织得井井有条，速度很快。
田地里玉米的长势也非常不错。
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她已经能看出一些门道。
“小方主任，欢迎啊。”
孙胜利扯着大嗓门喊道。
他外号孙大炮，就是因为嗓门大，扯起嗓子说话时像放炮一样。
方小琳震得耳根子生疼，赶紧下了车。
“孙村长，我可不是什么主任，只是个办事员，您别抬举我了。”
方小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垂下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嗨，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嘛……”
孙胜利消息灵通，略微知道一些方小琳的背景。
他资料老，跟年轻人说话喜欢开玩笑。
“对了孙村长，我是来了解产量情况的。”
方小琳从斜挎包里取出笔记本，拔出了插在上面的钢笔。
“你走了几个村了？”
孙胜利闻言心中一动。
“两个，前岗村和大洼村。”
“哦，他们咋样？”
孙胜利眼珠一转。
“孙村长，你这属于刺探情报啊……”
方小琳浅笑着反问。
“嗨，早晚都能知道，这还保密呀？”
“不瞒你说，今年我可是信心十足。”
孙胜利面露得意。
“哦？”
方小琳有些诧异。
心里也吃了颗定心丸。
大洼村曾经达到过亩产八百斤。
孙胜利这么有信心，难道这次又能达到？
就算公社今年整体产量欠佳，但是有一个拔高的村子，也能交差了。
不至于在县里丢面子。
“他们两个村子跟去年差不多，亩产略微少个几十斤。”
方小琳把记录的数据说了一下。
“嘿嘿，老冯和郑军前几天还跟我吹牛呢。”
“现在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就露怯了吧！”
孙胜利撇撇嘴。
“孙村长，那你们村亩产能有多少啊？”
方小琳眼里满怀期待。
“走，跟我去看看。”
孙胜利一挥手。
方小琳推着自行车，跟他往前走，来到一颗大树下。
这里摆放着已经装好袋的粮食，还有磅秤。
“你看看，这是记录。”
孙胜利从会计那里要来账本，递了过去。
在方小琳接过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一丝得意。
果然，方小琳看了之后，眼睛瞪得溜圆。
“八百五十斤！”
“孙村长，你没记错吧？”
方小琳惊叫出声。
“小方主任，我都当了二十多年村长了，这亩产量还能记错？”
“你回去就这么报给王社长，如果出了差错，让他枪毙我！”
孙胜利退伍兵出身，说话简单直接，就是有点粗鲁。
方小琳顿了一下，觉得孙胜利不可撒谎。
现在不是五十年代，人人放卫星，把产量吹到天上去。
孙胜利既然敢这么说，那数据就绝对靠谱！
“孙村长，实在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不过大洼村产量这么高，我真心替你高兴，回去就告诉社长替你请功。”
“今年的丰收村，非你们大洼村莫属啦。”
方小琳赶紧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个好消息。
亩产八百五十斤，别说在红旗镇，就算在整个荒原县，已经排得上号。
起码证明今年秋收工作很成功。
“嘿嘿，话可别说这么早，不是还有一个村子没去查吗……”
孙胜利话锋一转，抱着胳膊干笑两声。
不过，话语中，却有一股调侃的意味。
“你说小河沿村？”
方小琳看着孙胜利那促狭的神情，明白过来。
“孙村长，你真能说笑话。”
方小琳摇了摇头。
“怎么，小方主任看不起陈村长？”
孙胜利笑问。
“我对陈建安不了解。”
“这个人倒是很有个性，可太年轻了。论到种地，怎么可能比得过你这样的老村长？”
“我觉得，他能让小河沿村保持去年的产量，已经谢天谢地。”
方小琳叹息着。
小河沿村毕竟是红旗镇公社第一大村。
这个村子的产量，直接关系到整个公社的总产量。
她经历了陈建安硬钢王德福，还有李斌拒绝服从命令两件事。
陈建安已经跟王德福结下了化不开的矛盾。
最终胜负，就在于这次秋收的产量。
一旦小河沿村秋收成绩不佳。
谁也阻挡不了王德福罢免陈建安。
“小方主任，你到小河沿村的时候，说话办事可要注意啊。”
“陈村长年轻气盛，万一承受不住产量太低咋办？”
“你要好好开导他，别做傻事。”
孙胜利显然已经觉得胜券在握。
他对陈建安这个年轻人观感不错。
但不代表着会在秋收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放他一马。
今年的丰收村，他拿定了。
不过，毕竟陈建安在大会上开了拒缴超额公粮的第一枪。
孙胜利决定，要是陈建安真被撤职，自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方小琳弄得不自信了。
陈建安不会弄虚作假吧？
万一他害怕被王德福撤职，放个大卫星咋办？
到时候把产量弄得高高的。
就算过得了公社这一关，能过县里那一关吗？
更别说，还有王德福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方小琳秀气的眉毛蹙起。
思考着该怎么应对。
孙胜利今年大丰收，心情不错。
看出来方小琳心事重重，也就没有强留她吃饭。
方小琳寒暄几句，就继续出发。
看着两旁金色的田野，吹拂着清爽的秋风。
方小琳思绪万千。
她不喜欢王德福和自己父亲那样的老官员。
而更喜欢陈建安这种有冲劲的年轻人。
可是，这不代表她会徇私舞弊。
对于工作，她一向认真负责。
方小琳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小河沿村的真实产量调查清楚。
到时候陈建安真的被王德福责难，她会帮忙求情的。
但是她更希望，陈建安能够实事求是，别虚报产量。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终于赶到了小河沿村。
打听到陈建安正在第一小队区域组织抢收。
方小琳咬了咬牙，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