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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丑时,皇宫太医院内,烛火摇曳,药气熏天。

痛。

犹如剥皮去骨,灵魂都要被生生撕开的剧痛,痛入骨髓。

从心口那个破开的血洞开始,寒意与痛楚,像是野蛮生长,而又缠绕不休的何首乌藤,疯狂在他身体内蔓延,爬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经络,最后死死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裴玉岑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万斤巨石,竭力挣扎,最终只先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勉强映出些许模糊光影。

门口的方向,似乎立着一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可任凭他如何挣扎,拼命凝聚涣散的意识,都看不真切。

周遭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重而湿漉的棉絮,嗡嗡作响,听不分明。

猎场上突如其来的惊恐呼喊,慌乱奔踏的马蹄,兵刃骤然出鞘时的锐利摩擦......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混混沌沌,遥远得不似在人间。

他这是......要死了吗?

这念头甫一冒出,撕心裂肺的痛楚里,竟诡异地生出一丝轻松与解脱。

紧接着,意识如同断线的纸鸢,在剧痛的狂风中无助飘摇,又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拽住,不断向下,向下,沉沦。

很快,他便坠入一片无边无际、黏稠如沼泽的黑暗之中。

冷。

继彻骨的疼痛之后,便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无边的黑暗里,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冰冷刺骨的雨水,奇异地让他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了些许。

瓢泼大雨砸在他的脸上,顺着散乱额发和瘦削的脸颊,瓢泼般砸在他的脸上,疯狂地向下淌。

他几乎下意识抚向胸口,那里平滑无伤,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痛得他几乎窒息。

猛地喘了口气,雨水混杂着额角伤口渗出的温热液体,一路蜿蜒,没入他早已湿透、冰冷的脖颈。

液体滑过唇角,渗入齿缝,满口都是苦涩与微咸。

是...泪水?

为什么他会哭?

记忆中巍峨壮丽的长公主府,此刻为何竟是一片断壁残垣,风雨飘摇,了无生气?

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这动作已演练过千百遍似得,仓惶而绝望。

他一遍又一遍地叩首,机械地重复着,额头早已在粗糙的青石板上磕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那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刺痛。

可这点皮肉之苦,又如何及得上裴玉岑心口那被万蚁啃噬,凌迟般的痛楚万分之一?

“瑶瑶...瑶瑶...你原谅我...求求...”

“求求你...”

“原谅我!”

他嗓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破碎不堪,带着血腥气。

可这凄厉而卑微的哀求,很快就被冰冷而滂沱的雨声尽数淹没。

记忆中那扇朱红描金的府门,如今褪尽了颜色,一扇歪斜欲倒,另一扇早已不知所踪。

门楣上【长公主府】的牌匾,也从高处坠落,斜斜卡在门柱与颓圮的墙缝之间,像一块无人凭吊的破落墓碑。

沉重的雨幕,忽然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划开狰狞的口子,纷杂混乱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汹涌灌入裴玉岑的脑海。

视野陡然一转,阴暗潮湿的私牢取代了残破的府邸。

短暂刺透了胸口,鲜血洇湿了整片牢笼,她躺在冰冷的稻草上,已没了气息。

林青瑶是在死后的第五天,才被发现,血早已流干,在她身下凝成暗褐色的污迹。

那张曾明艳照人的脸庞,此刻蜡黄浮肿,隐现尸斑,再无半分生气。

她那双,他记忆中凌厉的凤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仁涣散,眼角渗着干涸的血丝,竟有几分厉鬼的狰狞。

“呃啊!”

裴玉岑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为什么!!

这是什么!!

瑶瑶为何会惨死狱中?!

为何......

画面再次翻涌,时光倒错,无数光影碎片急速旋转。

最终定格在景文二十年,六月二十九。

宜:嫁娶,出行,乔迁,开业,动土,祈福,求子。

忌:无。

钦天监官员尖细的嗓音念着吉时,他却缺席了那场备受瞩目的婚礼。

裴家下人,将聘礼依次抬进去,景文帝龙颜大怒,当场下令禁卫军将他“请”来,更扬言他若有半分推拒,便格杀勿论。

林青瑶却跪在地上,为他苦苦哀求,泪湿衣襟,却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只呜咽着说他“家人”身体不适。

“朕问你!”

景文帝双目赤红,指着伏地的女儿,声音都在颤抖。

“这姓裴的,你是非嫁不可?!”

景文帝已是双目赤红,龙颜震怒,却偏偏对着这个女儿,说不出一句真正的重话。

林青瑶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儿非他不嫁!”

“求父皇,母后成全。”

“宁愿放弃长公主身份,从皇家玉蝶除名?!”

林青瑶趴伏在地,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

“女儿只想嫁给他。”

“他......不愿意入赘做驸马,女儿只能不孝,不做这公主了!”

紧接着,他们二人成婚了,她自请废除皇室身份,婚后几乎未再见过父母,连大婚他们也未出席。

这纷乱的记忆,与他所知的“现实”全然不同。

林青瑶为了他放下了长公主的骄傲与自尊,哪怕在景文帝对他已经十足不满,甚至不打算继续启用的情况之下。

她仍然用尽一切手段,放下身份,协助他青云直上。

她学习女红,抄写女戒,收敛一身锋芒。

为了他的喜好,她刮掉那对曾让他惊艳、带着英气的眉毛。

他说她有些丰腴,她便再也不用晚膳,日渐消瘦,形销骨立。

他不喜欢冯嬷嬷,她便将跟随她多年的嬷嬷退回皇宫。

他乳母贪墨治疗他头疾的药材,被发现后,她下令杖责,林青瑶让影风动手,只是立威,不要伤了乳母性命。

可他的乳母还是死了,并非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林青瑶故意杖杀,或被影风“失手”杖毙。

是魏乐涵!

那个看似柔弱无辜的表妹,早已彻底掌握了裴府的下人。

她趁夜黑风高,捂死了他的乳母。

就连偷窃药材,也是她暗中授意。

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