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岑走出李府的时候。
雪过天晴,天空纯净湛蓝,阳光洒在还没有及时清理的积雪上,折射出刺眼光芒。
裴玉岑被晃的闭了闭眼。
“裴大人,奴才送您?”
李三一改之前冷淡态度,弓腰在裴玉岑背后说道。
能进大人书房的人,原本就没几个。
进去活着出来的,今后都是大人心腹。
裴玉岑是他驾马车请来的,现在理应由他送回去。
可李三却看到这位裴大人摇了摇头,而后迈步离去。
从李尚书府回安和巷路途不近,他身上的衣服并不算保暖。
才走出没几步,裴玉岑浑身都被凛冽寒意包裹,从皮肤渗透进心底。
艳阳也抵御不了寒冷。
他面上再也没有强装沉稳,只剩下怅然,苦涩,甚至是一片再无希望的死寂。
不远处七八个半大孩童,鼻尖与耳朵冻得通红。
正笑闹着,在雪地打滚,嘻哈声传了老远。
那些孩童迅速分立街道两边,手中捏紧成团的雪球,跃跃欲发。
“打我撒!”
“略略略~”
“来打我撒!”
两边反反复复就这几个词,互相叫嚣。
裴玉岑却恍若未闻,目光聚焦在虚无处,行尸走肉般继续行走。
不知道哪一个孩子,率先发起了进攻。
紧接着尖叫声响起,被捏成实心的雪球,依靠惯性全力朝着彼此方向飞掷。
“碰碰碰。”
裴玉岑深色棉袍上,多出了四五个雪球爆开后,残留的痕迹。
还有一个,在他侧脸炸开。
那哪里像雪球?
在裴玉岑的感知里,几乎如同冰锥,让他半张脸都冰凉麻木起来。
“哇,砸到人了!”
“快跑撒,要挨揍了!”
孩童惊呼着转瞬就消失在了四周。
很快脸上的雪水顺着脸颊而下。
裴玉岑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抬袖随意擦去水渍,苦笑一声。
“真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啊。”
如果这双挥毫落纸的手,注定要染上鲜血。
那就让它更有价值,也让他…站的再高一些吧!
他不再犹豫,大步离去。
很快,那些孩子又出现在街上。
“那人好吓人哇。”
“是撒,自言自语念叨啥呢?”
“我娘说了,这年头长得越好看的人,越有病!”
“来打我撒~”
??..??
夜色渐深。
三皇子府邸,灯火通明。
林天珏负手,立于书房中,他面色阴沉,来回踱步。
李锐告病不出,让他觉得不妙。
他身后的谋士赵先生,也是紧皱眉头。
郑坚当初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是再三思虑才同意的。
如今居然出现了如此大的反转。
不但三皇子失去了运盐使郑坚。
更让才牵上线的刑部尚书李锐,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告病在家。
这其间到底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在阴暗处又是谁,用一只大手推动着这一切?
连赵先生自己都没有想通,更别说林天觉能想通了。
只见三皇子殿下的眉宇间逐渐暴躁起来。
他忽然出声,唤了近侍进来。
“去把李尚书请过来。”
他的语气显出了几分急促和不耐烦。
“殿下,不可!”
赵先生连忙出声阻拦。
近侍不敢出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林天珏嗤笑一声:
“难道就让本殿下这样袖手旁观?”
“如此大的损失,赵先生你不想办法尽量挽回,竟然还要阻止本殿下传唤李锐?!”
“你有没有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赵先生你就没有责任吗?”
“外祖父盼你来我身边,是让你为我出谋划策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像个废物!”
赵先生其实早就知道,林天珏会这么说。
作为镇南王派到三皇子殿下身边的谋士。
他的使命确实不只是出谋划策,还有监视。
因此,哪怕赵先生足智多谋,也早已被三皇子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近一两三年以来,三皇子殿下看似明面上每一件事情都会过问赵先生,甚至赵先生同意,他才会继续做下去。
实际上巴不得找到赵先生的错漏之处。
指桑骂槐的言语嘲讽也好,直接转告给镇南王也罢。
这种戏码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至于此刻三皇子殿下说的如此难听,完全是因为这一次对于三皇子殿下的党派势力来说,确实损失太过严重。
赵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停翻腾的怒气,沉声道:
“不是赵某阻拦陛下。”
“这件事已然发生,想要弥补更应该谨慎行事。”
“李锐都让以退为进,抱病在家。”
“我们更不能轻易将他叫来,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三皇子您的府邸。”
“说到底是因为郑坚而影响到了李锐的官位。”
“而这件事,是三......是我们让李锐做的。”
“于公于私,三皇子殿下都应该放下身段去安抚李锐。”
“而不是高高在上,将李锐焕传唤来。”
放在以往,赵先生当然会注意用词,可是他近日经常有疲惫感。
教一个人本来就是件难事,何况是一个如此抵触的人。
如果不是镇南王对他有救命之恩,十年辅佐的事,他绝不会答应。
林天珏停下了来回踱步的动作。
他听到高高在上四个字,当然很不高兴。
可赵先生的话,却是提醒了他。
李锐恐怕对他也有怨怼。
“知道了,本殿下会乔装打扮,小心行事。”
李锐他今天必须见到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拖。
??..??
当林天珏,一身夜行衣,裹挟着寒风进入李尚书府中的书房时。
李锐眼中并没有意外。
如果今天没有见到林天珏,以后李锐都不会再见他。
如果林天珏不懂得礼贤下士,甚至不懂得为自己做出之事,而承担责任。
那么李锐也不屑成为三皇子一党,与他共谋大事。
毕竟,李锐看重的是三皇子殿下背后有镇南王支持。
他要的就是从龙之功!
是从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上,向上更进一步。
而不是跟着一个愚蠢之人,随意作死。
尽管如此,李锐还是敷衍行礼,随后又坐了下来。
阴阳怪气的开口道:“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