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杭州府,运盐使郑府前堂。
郑坚还在思量着,反正什么破状元郎,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都可以被她长公主看上。
没道理他这个三品运盐使不行吧?
只要长公主愿意,抬她做平妻,不,休了韩知岁,迎娶她也不是不行啊。
那么骄傲肆意的人,若是跪下来,哭着求自己...
想到这里,郑坚竟然完全不顾韩之序在场,就那样色眯眯的笑了起来。
他如此猥琐的模样,让韩之序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杀意。
影霜还在场,所以只一瞬间,他就平复了情绪。
“你!你竟然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
韩之序涨红了脸,指着郑坚的手都不住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郑坚轻咳了一声,看似收敛了一点脸上让人恶心的笑意,但是并不多。
他老神在在地伸出手,带着轻蔑与敷衍,拨开了韩之序指向他的手指。
“本官已经明言,那令牌是假的。”
“没有追究小世子爷携假令牌,传皇家旨意的罪责。”
“已经是给国公府面子了。”
“小世子爷,怎么能反给本官,扣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呀?”
“小世子爷,倒与知岁有几分相像。”
“只是没有知岁的温柔懂事。”
说完他泛着精光的双眼,在韩之序身上来回打量。
藏在衣袍下的手,无意识地捻动。
似乎在比量,又似乎在回味一般。
“再说,就算令牌是真的。”
“长公主也没有权利,随意带走我夫人啊。”
“你放心回去复命,没有几个月,本官就要进京述职了。”
“到时候…”
“我自然会亲自问一问长公主,为何有假令牌。”
“呵呵呵呵呵呵。”
郑坚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本来就不算大的鼠目,霎时眯成了一团。
韩之序眼角都泛着猩红,眼中闪过浓烈杀意。
他伸手摸向腰间,却被一旁同样神色难看的影霜伸手制止。
“世子,咱们先回客栈。”
说完眼神隐晦的看了一眼那郑坚的脖颈。
郑坚倒是非常满意小世子爷,还有这个仆从的反应。
显然,韩之序还是个小孩子心性。
他随随便便刺激刺激,就被愤怒冲昏了头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罢了。
郑坚从那日之后,就懒得再应付韩之序与影霜了。
他下意识觉得,只需要晾一晾这两人。
他们最后自然就会灰溜溜回上京。
可惜,郑坚不明白,他应该对长公主林青瑶千恩万谢。
因为如果没有林青瑶派来随行的影霜,恐怕不日郑坚的脑袋,就会被挂在杭州府城墙之上!
碍于影霜,他一忍再忍,如今只能软的不行来硬的。
至于哪来的底气来硬?
当然是阿瑶姐姐给的了!
夜色如墨的深夜。
运盐使府邸的后院,显得格外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夜鸟啼鸣,会打破杭州府夜晚的沉闷。
一袭夜行服的韩之序,身手矫健。
悄无声息,穿梭在阴影之中。
他此夜目标,正是被‘囚禁’在府中的韩知岁。
但是,在夜色之中,他几乎再次把运盐使府邸翻了个遍。
才在后院角门旁边的一间破旧柴房之中。
找到了韩知岁。
韩知岁如破布娃娃一般,被麻绳捆住双手,半吊在空中。
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她的里衣早已破烂不堪。
露出斑驳的肌肤。
那些新鲜鞭痕与刀伤,无一不在诉说着她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血水混合着汗水,沿着她的身体,滴落在地面上,打湿了一个圈。
一股浓烈的腐臭之味,充斥在影霜鼻间。
饶是经历过暗网残酷考核的韩之序,也再难维持冷静。
瞳孔猛烈的紧缩。
他不再犹豫。
迅速抽出腰间匕首,一刀砍断了麻绳。
将不省人事的韩知岁抱起,动作之间是少有的轻柔,像是怕弄疼了奄奄一息的姐姐。
脚尖轻点,就带着韩知岁,瞬间消失在低矮围墙外。
只留下那间破败柴房和满地血迹。
在府邸外暗处等候的影霜,不敢有丝毫放松。
二人先是找了早已等候多时大夫救治,然后开始了彻夜不眠的赶路。
连车驾的马匹都被累死了好几条。
才堪堪在今日与林青瑶汇合。
??..??
林青瑶一瞬不瞬的看着韩之序,没有错过少年脸上的愤怒。
被连翘修的齐整染着蔻色指甲,狠狠掐着虎口,她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
林青瑶并不怕那个劳什子运盐使,她反而非常开心,甚至兴奋。
他既然敢如此肖想,那么将计就计又如何?!
她之所以失神,只是因为听到影风补充当时的岁岁的状况,她觉得心疼罢了。
韩之序已经不再出声,影霜身影也消失不见。
前堂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只有灯花偶尔炸开,发出噼啪声响。
张长卿隐在黑暗中的双眸,看着林青瑶太过用力的手。
微微皱了皱眉。
韩之序见林青瑶许久不说话,只是神色不明的望着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阿瑶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韩之序嗓音再度哽咽,双眸漫上水汽。
张长卿在暗中翻了个优雅白眼,心中暗骂了一句脏话。
韩之序肯定是因为有长公主做依仗,才敢干的直接抢人这件事。
可是他已经十六岁了,明年就会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将人带回来…
会让林青瑶陷入怎么两难的境地。
张长卿有些无语,但是脑海中闪过韩知岁破碎模样,又有些理解。
韩之序只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姐姐被那个畜生继续折磨而已!
在看到自己姐姐体无完肤的那一刻,根本无法再顾及那么多吧。
“之序乖,不哭。”
林青瑶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当初让你带影霜去,还以为能见见血呢。”
“如今能兵不血刃,将岁岁带回来。”
“你们做的都很好。”
说着她习惯性的歪了歪脑袋:
“至于这畜生的死活…”
“要等回京后,岁岁醒来再做决定。”
“不过,那个运盐使叫真贱?还是郑贱?”
“不管他回京述职,找不找本公主。”
“本公主,都是要找他的...”
后面的话林青瑶没有再说下去。
张长卿微皱的眉头,加深了一点。
“我劝你不要乱来。”
他还是出声劝了一句。
“怎么,你这么关心我啊?”
林青瑶斜睨了他一眼。
“本少爷关心你?!”
“简直是笑话,我怕你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长卿气的跳脚。
林青瑶见他勃然变色,赶紧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怕声音太大吵着韩知岁。
“好了好了,我一个如今不怎么受宠的长公主。”
“还能乱来什么呢?”
她没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我去岁岁那里睡,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
“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人一旦心中拿定了主意,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怕压着韩知岁,就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意歪着。
影霜忽然出现在林青瑶的身侧,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怎么了?”
林青瑶不太想动弹。
人经历过太大的情绪起伏之后,是会陷入一阵空虚状态。
不想动,也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此时林青瑶就是这个状态。
“这次浙西之行,属下发现...”
“韩世子...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哦?”
林青瑶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哪种不简单?”
影霜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
“他身手矫健,拳脚功夫更不在我之下。”
林青瑶扬了扬眉,看来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儿大不由...嗯,儿大不由姐姐了。
“无妨。”
想到这里,林青瑶挥了挥手,影霜身影骤然消失。
她又没什么形象的歪在了软榻之上,不一会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