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内，江寒竹正发丝散乱蜷缩在一处草堆上，默默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有很多想问的，也有，很多想质问的。
想问他到底是何人，也想质问他，为何利用杨南的生命做局。
地牢的官吏来来往往走动，远远的，她听到了他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这人便是那江娘子吗？还真是...人间绝色啊...”
“那怎么了，人再美，心眼坏也不配做个人。”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跟老鸨合作，强掳良家女子入青楼为娼，这不，人家不从，将人活生生逼死了，现在那人的丈夫正哭嚎着要讨个公道呢。”
“真惨啊...”
讨论声倏然暂停，随即一道脚步声响起，在潮湿的地上格外清脆，由远及近，最终，
在她的牢房门前站定。
江寒竹抬起头，默默看着他解开锁走了进来。
“你是谁？”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走到她面前，她抬眼看去时，发现对方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在下是蔺于，姚枕姚大人的门客。”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江寒竹目如寒潭，“我问的是，你，是谁？”
“我？我谁也不是。”
“什么意思，还喜欢整什么神秘感吗？”她嗤笑一声，“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嗯...”
“确实都是明白人。”蔺于奇怪地笑了，
“不过，我好像也没必要同你说个明白。”
“...什么意思？”
他抬眼望向小窗外的天空，又转而看向她，
“我达到我的目的便好，你有听过何人实施计划，还同对方解释清楚的吗？”
“江娘子，”他继续道，“如今是你对我好奇，而我从你这...没什么想了解的。”
“...”
呵，还真是难搞的人...
心在沉沉坠落，她还真是...不擅长这般机锋较量。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江寒竹忽然抬首直视对方，“你是穿书的？”
“八月十五在街上，那句话，是你说的吗？”
“你想除掉我？”
“可你现在却还没杀我。”
喉头滚动，她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猜想，“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死是吗？”
“因为我是江寒竹，而江寒竹...可是女主。”她倏地拔下头上的发簪，尖端直抵咽喉，
“你若不说个明白，我现在就自杀给你看！”
“...”
“别这般激动...”蔺于目光探究，最终，还是妥协地笑了，
“好吧，你死了，也确实难办。”
“想知道什么？”
“你是谁？”
“说了，我谁也不是。”他忽地蹲下身子同江寒竹四目相对，那双空洞的眼在昏暗的地牢下倒莫名显得生机起来，
他喃喃道，“我只是，意识罢了。”
“读者的意识，作者的意识。”
“所以说...你擅自闯进来，很苦恼。”
“...意识？”
江寒竹听完直接笑了，“你还能更扯一些吗？”
竟然在这扯什么意识。
“很难理解吗？”蔺于微微偏首，“这该比你闯入这里这件事，更好理解才对。”
“故事本就是意识产生。”
“读者想看什么样的故事，作者想写什么样的故事。”
“想瞧女扮男装露馅，想看主角手刃反派，想看情爱纠葛，忠叛相争，失而复得，黄粱一梦...”
笑意逐渐收敛，想到什么，江寒竹心头一跳，“陆思林收到的信，是你做的？还有...”
“还有...药...解药...对！元旦宴，准备好的解药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就是这样...
蔺于闻言笑了，“是你擅自改变了剧情，我只是，遵从读者的意愿让剧情回归到原本的模样罢了。”
“但很糟糕，”他皱了皱眉，“你实在很无礼。”
“...所以...”
“所以，她会死的，因为她是反派，所以她会死。”
她会死...
为什么...
呼吸骤窒，脑海一瞬空白，江寒竹唇瓣微启，喉间却似堵上了棉絮，直到许久，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问——
为什么？
“她会助萧合上位，萧合最终还是会坐上那个位置，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她死...
“萧合是主角，主角靠才智打败反派，踩着反派上位，这才是原本的剧情啊。”
“和睦相处，那萧合还能算主角吗？没有主角与反派的冲突，还能算故事吗？”
“就因为这，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种设定，就要毁掉她所有的努力吗？毁掉她所有的一切吗...
眼泪不受控地滚落，在衣袖上洇开一道道斑驳水痕，“这样...戏弄别人的人生...”
“很有意思吗...”
哽咽声在寂静的地牢中逐渐放大，江寒竹蜷缩成一团，哭得难以自抑。
“其实...
“我很好奇。”蔺于垂眸看着，低声道，
“若说这样是戏弄人生，那...你不也是吗？”
心头一颤，江寒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继续道，“若真为她着想...你该知道，她更喜欢安定的生活。”
“复仇成功便是赢了吗？不会的，她只会陷入更大的空虚。一个出生便被抛弃的孩子，她最渴望也最珍惜的，其实是家人。”
“因为再度失去，她需要一个念头支撑她活下去，所以她选择去复仇，也因为，她其实没多在乎自己的性命，所以选择去复仇。”
“但你...”蔺于勾起唇角，缓缓道，“你知道的啊...宫里的那位炼丹师...”
“就是她最为敬重的二哥啊...”
“...别说了。”
他还在继续，
“为什么，因为你知道，一旦她知晓，便会开始犹豫，因为复仇意味着危险重重，而她会想着，远离一切纷争，和她二哥一起安安稳稳活着。”
“别说了...”
“你似乎很想她复仇成功，我很好奇，为什么？”
“别说了！”
红着眼眶，江寒竹嘶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哭着摇头，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