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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娘子...赵鹿吟?

司景洲端坐案前,面前铺开的是各州府呈报的死刑核验文书。

只是许久...他的笔都没有落下,甚至连注意力都不在这卷宗上面。

沉思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搁下笔,起身走去了案牍库。

“少卿大人。”

案牍库在大理寺的内侧,存放着所有大理寺经手的案子,看管的主簿坐在门前,见是司景洲,他连忙站了起来。

“您需要找些什么?”

“我自己找便好了。”司景洲并不想引起过多关注,越过主簿径自踏入了门内。

虽是白日,但案牍库内一片幽暗,举着油灯,司景洲在重重木架间搜寻当年的审判记录。

案牍库内的卷宗都按照罪类分置,像赵家这种谋逆重案,都是永久封存在最深处的地方,不得销毁。

昏黄灯影下,司景洲终于找到了那卷卷宗,取下的瞬间,灰尘簌簌而落。

经过十几年,纸张早已泛黄,似乎稍微用力些便会撕坏。

司景洲小心地掀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贞元元年十月十九日,将军赵靳城阴结突厥,谋害太子,事涉大逆,请付推鞫...】

【...】

【臣等谨按:《贼盗律》云:‘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

【制曰:赵某大逆,神人共愤。其族七岁以上者,皆斩,余依所奏。布告天下,以为乱臣贼子戒。】

所以...当初是皇上下令重罚...

司景洲逐行看到最后刑决名录,来回看了两遍,都没有发现赵鹿吟这个名字。

照理来说,满门抄斩都会勘验族谱,确保并无遗漏,不过...她既是被收养的话...若没入族谱,逃走的概率就很大。

那...赵娘子是赵鹿吟吗?

可这只能说是猜测,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说明赵娘子便是赵鹿吟。

当年的赵家的事情他也不了解,若赵娘子便是赵鹿吟,那...傅家与赵家是有何关系吗?

还是说...傅家只是其中一环?

---

“裴大人。”

“裴大人好。”

宫墙夹道间,赵鹿吟避开水坑缓步走着,昨日夜间下了雨,这会宫人们正忙着扫去地上的积水。

“裴大人往这边走吧,积水较少。”

赵鹿吟进宫时正好碰到了福全,便跟着他走准备去见刘炬。

“这哪怕下了雨也依旧闷热呢...”赵鹿吟说着,抬手甩着袖摆给自己扇风。

离远了看,还怪像是手抽筋了。

赵鹿吟才不管自己的动作如何,她只知道自己快热化了。

“不若大人快步些?殿内放有冰鉴,会凉快许多。”福全边说边抬手给她扇风,直到跨进殿内,凉意扑面而来,赵鹿吟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殿内,刘炬坐在一把金丝楠木的胡床上,身旁德福正给他拿冰好的水果。

好不惬意。

“爱卿可是很热?”刘炬见她那副模样后笑道,抬手让人搬了张椅子给她坐下。

“陛下忘了,臣畏热。”

“哈哈,这倒是朕疏忽了。”

这话音刚落,两名宫人抬着又一台冰鉴放到了赵鹿吟面前,四五个内侍围着她打扇,不过片刻,这热意便退了下来。

“今日让你来,只是想过问一下收税的安排情况。”刘炬面色如常,倒像是真找她来聊聊天似的。

但,赵鹿吟知道他找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笑道,“臣办事陛下还不放心吗?这几日税政文书都已经下发到各州县了,过几日也都该忙活起来了。”

“爱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不过...”刘炬指尖轻叩龙案,“朕收到一个消息,似乎...江南漕运税粮,损耗过大了,竟是达到五成之多...”

“依卿之见,可是有人从中渔利?”

这...渔利不渔利的,赵鹿吟不清楚,不过嘛...她说有那便是有。

故作沉吟了一会,她转而笑道,“便是铜墙铁壁的粮仓,也免不了钻入几只耗子。”

\"耗子?\"刘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朕担心...那是只饕餮在作祟。\"

“你选派些官员过去吧,务必给朕盯死了。”

铺垫了许久,刘炬这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赵鹿吟早便猜到他的意思,听他这话,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

要不怎会让她这一谄媚之徒高居尚书令之位呢,自然是为了能避开中书省和门下省来下达命令。

都知道,三省中,中书决策门下审核,而尚书是执行。

若是走寻常路线,要往地方派些中央官员,自然得经过中书集议和门下的批驳。

久便不说,甚至可能最后还会被驳回来...

但若尚书令是自己人便不一样了,有何事需要办便可越过中书和门下直接吩咐,别提是多省心了。

依着这个原因,中书和门下的人才会对她恨得牙痒痒,只道她是个佞幸之徒。

走出殿外,赵鹿吟还在盘算着派哪些人过去才不至于会坏事,余光一瞟,看到池畔那坐着一个人。

她抬脚走上前去,朗声道,“张仙师这是在赏景吗?”

“自然。”他没有回头,那双泛白的眼投向了水面。

“您可知您面前的景是如何?”站在他身侧,赵鹿吟望着满池的荷花在微风中轻曳。

自知晓那药丸中的配方后,她对这来历不明的张仙师便有了不少好感,若是宫中碰到,便会上去攀谈几句。

“很美。”

张仙师缓缓开口。

“美?怎知很美?”

“心中知美便行了。”

赵鹿吟“噢”了声,尾音轻挑,“您面前,是满池的荷花,娇嫩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有蜻蜓在其中潜行,时不时俯身点水...”

“水下有几尾龙鱼,此刻在根茎间嬉戏。”

张仙师听着微微叹道,

“可惜了...老夫无法见得。”

“您能想象出来吗?这所谓蜻蜓...荷花...”赵鹿吟忽地蹲下身子看向他,缓缓开口道。

“未见其形,何以想象出来?”他摇头轻笑,“不过听你此言,倒觉意境甚美。”

“那您觉得荷花如何,不是都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听这话...那自是清贵无双。”

“那...”

“何谓清?何谓贵?”

张仙师闻言连连摆手,长须轻颤,“大人折煞老夫了,老夫不过是深山粗鄙之人,只知炼丹,说不得这等圣贤话。”

“仙师不喜看书?”赵鹿吟忽地话锋一转。

“自是不喜...”

话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他蓦地收声,面不改色道,“老朽目不能视,如何看书?”

“噢...”赵鹿吟看着他的神情语气幽幽,

“原是这样...”

“还以为张仙师是看过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