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三月三,又是三月三,陈太初出了开德府。
陈太初的马车缓缓驶入郓城县界,甫一踏入,便被官道上浓烈的酒气熏得车身都好似踉跄了一下。
染墨听闻动静,赶忙掀开车帘,这一看,不禁惊呼出声:“公子快看呐!这运酒车队排得那叫一个长,简直比黄河还长哩!”
陈太初与赵明玉忙顺着染墨所指方向望去,但见百十辆装载“玉冰烧”的槽车,一辆连着一辆,在官道上蜿蜒前行,犹如一条蛰伏的巨蛇。
那些车夫们也是洒脱,一个个举着的酒葫芦,扯着嗓子对起歌来:“梁山泊里水幽幽,一壶玉冰解千愁——”歌声在空气中飘荡,伴着酒香,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可这热闹劲儿还没持续多久,就见知县领着三班衙役匆匆扑来。
为首的捕头更是醉得东倒西歪,竟把腰刀当成了酒筹,嘴里打着酒嗝,含含糊糊地说道:“陈大人...嗝!俺们郓城别的没有,就是酒管子比茅坑多!”
还没等陈太初回应,众人便被簇拥着来到一处设宴之地。
刚坐下不久,河鲤最为鲜美这道菜才刚端上桌,却听得“哇”的一声,一名衙役竟忍不住吐在了鱼眼里,随后赶忙跪地求饶:“大人恕罪...昨夜试饮新酒三十斤,实在是没忍住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赵明玉悄悄踹了夫君一脚,小声埋怨道:“让你把玉冰烧酿得这么烈,你瞧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陈太初思索之际,知县一脸赔笑地说道:“陈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这衙役们平日里就好酒,昨夜又试饮新酒,这才失态了。
咱郓城的酒,那可是远近闻名,陈大人您此次前来,可得好好品尝品尝。”
陈太初推辞,下官在大人面前,可算不胜酒力了。还希望大人能够守牧一方造福一方!知县大人看着陈太初道“陈大人,如果能够通融一下糖酒生意,那下官我也可以安心守护一方了!
陈太初说道“那是自然,但雪魄糖与玉冰烧,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此时奢侈了一些,不如我将耧车图纸给到大人,让大人更得民心,也更有成绩如何!”
不久后陈太初离开郓城县,到了水泊梁山地界。
水泊之畔,微风轻拂,泛起层层涟漪。王伦正指挥着伙计们往船头挂糖灯,那糖灯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忽然,他瞥见一艘漕船,旗号上赫然写着“陈记糖霜”,这一看,吓得他手一哆嗦,手中的算盘“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他慌慌张张地喊道:“快!把那面写着《替天行道》的旧旗赶紧塞灶膛里去!别让人瞧见了!”
此时,陈太初踏着跳板缓缓登岸,脚下一滑,才发现靴底粘着王伦刚吐的瓜子皮。
他抬眼望去,不禁笑道:“王员外,你这‘聚义厅’改得可真是妙啊!”只见昔日摆放虎皮交椅之处,如今立着一座鎏金柜台,柜台擦拭得锃亮,反射着耀眼的光。
墙上原本悬挂“忠义堂”的匾额,也被用糖霜巧妙地改成了“诚信糖栈”。
角落里,还堆着三百个刻有“生辰纲”字样的旧木箱,不过现在里面装满了蜜饯杏脯,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陈官人莫要取笑我了!”王伦一边搓着手上的糖渣,一边说道,“自打按您的指点做起了正经生意,兄弟们的日子可算是有了盼头。
娶媳妇的娶媳妇,盖房的盖房,再也不用过那打家劫舍的日子了。”话还没说完,后厨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炸响,紧接着,一个喽啰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哭丧着脸喊道:“当家的!咱们试做的红糖爆米花又糊锅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王伦无奈地笑骂道:“你这小子,做事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王某这有上好的明前茶,陈官人一路劳顿,先喝口茶解解渴。”
王伦说着,刚捧出精致的青瓷盏,却被陈太初伸手按回案几。
陈太初急切地说道:“喝茶不急,王兄,你先看这个!”说着,他将一幅《糖舟图》在桌上铺开。
王伦低头一看,顿时瞳孔急剧收缩,满脸的惊讶。只见那船身狭长如同一把梭子,造型独特。
船的尾部装着一个带有叶片的铁筒,而帆索竟然是用糖胶浸过的麻绳编织而成。
陈太初兴奋地指着图纸介绍道:“此船名曰‘糖梭子’,若是下水,逆水行舟时快如飞鱼。”
他的指尖轻点着铁筒,接着说道,“此物名为螺旋桨,只需以脚踏轮轴驱动,比起摇橹来,省力三倍不止。”
王伦盯着图纸,捏着图纸的手止不住地哆嗦,满脸担忧地说道:“这...这铁筒子这么重,装在船上,不得把船给压沉咯?”
陈太初自信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颗芝麻火药,说道:“王兄不必担忧,这铁筒可用空心铁管外包桐油木,既轻便又坚固。而且,再配上我改良后的火药助推……”
“火药?!”王伦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屁股坐塌了身后的糖凳。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说道:“陈官人,你这莫不是要打造战船,去做什么大事吧?”
当夜,水寨灯火通明,璀璨的灯光映照在湖面上,如梦如幻。
陈太初与王伦二人醉卧在糖舟模型旁,早已没了白日里的清醒。
赵明玉端着醒酒汤,皱着眉头踹开房门,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两个醉鬼!瞧瞧,这船模都快被你们啃成糖饼了!”
“娘子有所不知啊……”陈太初舌头都大了,他摇摇晃晃地指着天,含糊不清地说道,“此船若是配上蒸汽……嗝……蒸汽机,那可不得了,能顺着汴河一路直捣黄龙府啊!”
王伦原本醉眼惺忪,听到这话,突然像鲤鱼打挺一般坐了起来,好奇地问道:“蒸汽是个啥玩意儿?难道是煮糖浆时冒的锅气?”
这时,染墨在一旁幽幽地插话道:“公子上月用蒸糖锅改了个‘汽转球’,结果那玩意儿一发动,直接把厨房顶棚都给掀了……
临别之际,阳光洒在水泊之上,波光粼粼。
王伦忙不迭地指挥手下往陈太初的船舱里塞进三十坛“梁山特供”美酒,随后凑到陈太初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陈官人,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俺可算是寻到了一位铁匠。
那老头此刻正在郓城西郊捣鼓着什么‘铁棺材’呢!”见陈太初一脸迷惑,王伦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根带螺纹的铁管,递到陈太初眼前,“您瞧瞧,那老头非说这玩意儿是‘蒸汽机’,俺左看右看,咋瞅着都像个糖霜喷筒呢!”
就在这时,王伦突然追着船大喊:“陈官人!童贯的人上月来买糖霜炮车,俺给掺了一半红糖——”然而,浪涛声汹涌,很快便吞没了他的尾音。陈太初听到这话,心中一凛,童贯的人为何要买糖霜炮车?王伦这一掺和,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陈太初望着渐行渐远的梁山,心中思绪万千。忽然,他瞥见某艘糖舟的桅杆上飘起一面残破的“宋”字旗。
那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虽然破旧,但陈太初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宋字与宋江押司的私船旗号是何关系?而宋江此时与梁山又有何关联?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太初走后,聚义厅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面部黝黑、长相和善的男人踱步而出,正是宋江。他走到王伦身边,轻声说道:“王兄弟,怎么样,可否借酒一船,让我去把这差事交了?”
王伦面露难色,无奈地说道:“宋江兄弟,不是哥哥不帮你,一船玉冰烧!这个数目太大,况且我如今都是掺水卖的,你要原酒我这真没那么多啊!”
宋江听后,长叹一声:“唉,如果不是被知县大人逼迫,我也不会给兄弟提出这种为难的要求,是兄弟我考虑不周了。”
王伦拍了拍宋江的肩膀,说道:“宋江兄弟,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当年若不是押司你给兄弟报信,恐怕也不会有我今天,这份情哥哥我还是要还上的。这样吧,哥哥我能借你半船,不过只能是加水的,你看如何?”
宋江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说道:“多谢王兄仗义相助,半船就半船,能解我燃眉之急就好。只是这知县大人催得紧,我还需尽快将酒送去。”
王伦点头道:“兄弟放心,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准备。只是你此番送酒,可得小心行事,莫要出了什么岔子。如今这世道,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上大麻烦。”
宋江神色凝重地说道:“王兄所言极是,我自会小心。只是这知县大人不知为何突然要这么多酒,而且指明要玉冰烧,其中缘由,我也摸不着头脑。”
王伦思索片刻,说道:“这事儿透着古怪。这知县平日里与咱们梁山井水不犯河水,突然要这么多酒,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兄弟你此去,若有什么发现,记得回来告知哥哥一声。”
宋江应道:“好,若有消息,我定不会瞒着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