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逍的下场,范遥只是冷眼看着,不由暗自摇头,叹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管不住那二两肉,岂会因为这种原因被少主惩戒?
要是真没了功能,那范遥倒宁愿痛定思痛,一刀割了那没用的玩意,进宫为明教打听消息算了。
范遥饮了一杯少主亲自倒给他的酒,温过的黄酒滋味正好,只是范遥却在默默思量少主对那师妃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他究竟是想让师妃暄成为打入慈航静斋佛门正道的一颗钉子,还是想要用这个女人置换利益?
亦或是,少主干脆就杀了这个女人,让她的死,在恰当的时候发挥作用呢?
范遥猜不透,但他知道如果一直放任那女人不管,丢她在暗室里,那女人已然离真正死去不远了。
让长老的阴寒武学重创,伤势可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阳朔询问的声音:“那静斋弟子还能撑多久?”
范遥定了定神,回答道:“至多还能撑到明天早晨,然后就会陷入昏迷…”
最后,就是在昏迷中快速死去。
范遥没有明说,但他与阳朔本人其实都是明白的。
月魄长老的武学,源自唐时的明教高手冰魄寒王,初时只是阴寒真气聚于心肺,后来若是不能将这真气驱除出体外,寒意就会蔓延到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乃至冻结心脉附近的血液。
这处的血液一不流通,那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血越热的地方,寒毒就被滋养得越重。
“那就等到明天早上就去瞧她吧,在这之前不要再让不相干的人接触她,免得坏了事。”阳朔将酒杯放到石桌上,语气很冷漠。
范遥恭敬应下,立时就去安排新一轮的看守,绝不会再让第二个杨逍出现。
他心里明白,少主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让人以为是冰与火所交融出来的存在,而不是一个“人”。
阳朔制定家法、行使家法,是因为其有一套自己的底线,并也将这些规矩列为弟子的最低底线,确保教中的魑魅魍魉不会成为真正的禽兽,毁了他未来想做的事。
但这不代表阳朔就对女子有什么特别的怜惜爱护之情。
在阳朔的心里,他自己不在身体与精神上侮辱女子,那是因为留有格调,是因为他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尚且尊重每一个个体,并不会刻意区别男女,认为身为男人就高人一等,可以天然站在大众认为女人最弱势的地方践踏。
但他从来不会因此对女人手下留情。
像师妃暄这样的女人,具有远超常人的心智本事,对付她就应该加以警惕,不遗余力的使用手段。
阳朔只会像熬鹰一样,从方方面面击溃她的防线,并不会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减少对她施加的痛苦。
就像是此时此刻,明知道师妃暄已然濒临极限、还受到色欲熏心之人的恐吓,但他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救她出苦海的打算。
师妃暄的“苦海”,现在就是他本人。
………………
“不好…这阴寒真气有古怪…”
师妃暄原本正闭目打坐,忍耐着无边孤寂,将内脏传来的寒凉痛楚,当做是对自己的磨炼。
但是,到约莫天明时分,她越发感到气力不支,心口处传来刺骨的冰凉,竟隐隐让她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痛楚,除此之外胸口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她闷得慌,呼吸间都是沉重的寒冷。
在真气渐消,落于下风后,这阴寒真气竟开始蚕食起气血来。
这是个很坏的兆头,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心智坚韧如师妃暄,也没法再随心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无力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透着青紫。
此刻的她,静斋仙子的风姿全无,彻底成了一个凡人。
但师妃暄并不在意,在这种时候她只想尽最大的力量,让自己活下去。
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在这股求生本能下,她就只是她,不是静斋行走,不是什么所谓的仙子,她只想活下去。
她不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在死后一味被人利用、无知无觉的存在!
她的袖口处,缝了一根可以用来针灸的软银针,而师妃暄也早早记下在内力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刺激各个穴道来缓解病症的方法。
少女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当机立断就将那根银针刺入自己手腕附近的某个要穴上,以此延缓心脉气血凝滞的时间。
她甚至还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以免给心脏造成更重的负担。
可是,即便这么做,也只能给她多争取两炷香到三炷香的时间长而已。
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青衫少女即将要昏迷过去的时候,她看见室内竟出现了一缕晨光。
暗室的门竟开了。
但这晨光在转瞬之间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是雾气蔓延进了房舍吗?
不,这是宗师真气外放、才能实现的聚散成雾,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遮容术。
在那弥漫的“雾气”中,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带起更汹涌的云雾,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像仙人,近似鬼神。
在剧烈的晕眩中,她看到了那个人的眉眼。
依稀是个青年人吧…
在雾气与光影中,那个男人长眉如鬓,漆黑的眉尾似乎折射出几分靓蓝色的光来。
眼睛极明亮,但是也极黑。
这让他像极了弓起背来准备觅食的野兽,比如一击必中的猫豹。
恣意狷狂,带有某种邪气的俊美,不过细节处的文雅,又让这个人呈现出一种优雅蓬勃的攻击性。
在他看向师妃暄的时候,带有一种夹杂着怀疑与探究的审视,神色间则是很微妙的冷淡。
或者说,是极致的傲慢合适一点。
正是这种足够利己的傲慢,让他平等看待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才能凝聚出一颗与天争与地斗的魔心,不会对所谓的静斋仙子有什么多余的滤镜。
但也正是这个让她看一眼,就不由浑身战栗的男人,伸手点在她后心处,开始灌输某种炎阳真气。
三四月的阳光照在背地的冰湖,真气骤然间就将寒冰消融于无形,也叫春水复苏、生机重现。
这道暖意融融的内力,在瞬息之间消解了将要冻结她心脉的阴寒真气…
这一刻,寒冷与温暖在她的身体里交错,师妃暄心神一松,还是不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