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瑶湘琴手中的木梳猛地拍在梳妆台上,精致的雕花梳子发出一声脆响,竟被这股蛮力磕掉一角。
她眉毛倒竖,脸上写满了愤怒。
“元庆那个混帐东西,竟敢把本宫亲手摘得桃花送给贱人!”
“小主息怒!”绘春连忙上前,一只手轻轻搭在瑶采女后背,一边上下抚动,为她顺气,一边同仇敌忾。
“元庆那阉人,实在可恶,这般借花献佛,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瑶湘琴忽而想起那日她在陛下面前求情,元庆看他的眼神,比冬日里的冰雪更叫人寒彻骨髓。
她眼神倏地阴鸷起来:“本小主眼下虽失了势,但也容不得元庆这般欺辱,还有那个宋宝林,当初若不是因为她,本宫哪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绘春不住地点头,还要在一旁煽风点火,“小主说的是,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法子出了这口恶气。”
瑶湘琴低垂着眼帘,眼中的怨毒却逐渐溢出。
元庆在陛下身边伺候,她暂时动不了他,但那个宋宝林,乡野丫头一个,她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瑶湘琴嘴角勾起冷笑,“绘春,今日桃花节,各宫娘娘都在做什么?”
“回小主,今日茹嫔娘娘在御花园设宴赏花品茗,李贵人、秋贵人、陆美人她们都去了。”
瑶湘琴眼底闪过算计,“即是如此,那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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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的御花园,暖阳倾洒下芍药开的正艳。
瑶湘琴身着一袭素净淡雅的长裙,脚步轻移,似漫不经心漫步于青石小道上。
直到路过御花园东角凉亭时,一抹浅笑却悄然绽放在她唇边。
“哟,姐妹们瞧瞧,这不是瑶采女么?”何宝林指尖指着瑶湘琴,故作意外。
凉亭内众人视线随着她转移。
瑶湘琴款步上前,身子微微下屈,行了个标准的福礼,柔声细语:“嫔妾给各位娘娘请安。”
坐在主位的茹嫔,手持精致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道:“免礼吧,瑶采女今日倒是来得巧,本宫正与姐妹们品赏这春日新茶,你也一道吧。”
瑶湘琴笑意不敛,“能有机会与娘娘共品佳茗,是臣妾之福。”
说着便过去落座。
在一旁端坐的陆美人,见她落座,施施然起身,鬓间翡翠滴珠衔穗步摇轻晃,她围着玉石台面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茹嫔身侧。
朱唇勾起一抹讥诮,“姐姐瞧瞧,瑶采女这身打扮倒是应景,素绢白纱的,莫不是要给亲爹提前戴孝?”
话音一落,凉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陆美人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肯装了呀?
眼下谁人不知瑶府倒台,瑶相不日便要问斩,陆美人这不是专往人家心窝处捅吗?
不过瑶湘琴当初还在嫔位时,仗着与陛下幼时的情份,没少招摇。
如今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当真是大快人心。
瑶湘琴神色微变,蜷在袖下的手指掐进掌心,暗暗告诫自己要忍。
茹嫔侧眸淡淡扫了陆美人一眼,并未制止,只是示意宫女给瑶湘琴倒茶。
“妹妹也别太难过,陛下终究是念着情分的。”
言外之意就是没那点情分,早进冷宫了。
瑶湘琴脸色微僵,碍于茹嫔位份高,不敢多言。
茹嫔左侧的秋贵人,见气氛微冷,立即含着笑打圆场,“陆妹妹你这张嘴哦,就少说两句,再说可要把人惹哭了。”
说着指着宫女泡好的茶水,看向瑶湘琴,“妹妹快品品,这是今年新供的柳山雪芽。”
瑶湘琴脸上挂起温婉的笑意,仿若方才那些或明或暗的尖锐嘲讽从未入耳。
端起茶杯,先是轻嗅茶香,随后浅尝一口。
“娘娘这茶,初尝微苦,而后回甘,恰似人生之味,先苦后甜。”
她声音平稳从容,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深意。
她身旁的曲宝林忽然捂嘴一笑,“瑶采女说的是自己么?若说是自己,那该是先甜后苦才对!”
茹嫔露出赞赏之色,“瑶妹妹倒是有几分见识。”
说到此处,浅浅抿了一口茶,“茶如人生,起起伏伏,能品出其中真味,也是一种本事。”
说完她冷眼扫向曲宝林,“大家都是姐妹,莫要伤了和气。”
曲宝林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下了茹嫔的面子,只得挤出笑容,“是嫔妾失言了。”
瑶湘琴眼含深意接了话,“曲宝林猜错了,嫔妾只是想起了近日宫中的一些事,有感而发罢了。”
众娘娘小主听后面面相觑。
这宫里的事翻来翻去就只有那几件,不过便是太后出宫祈福,瑶湘琴被贬,还有宋宝林立功晋升这几件事么。
难不成还有她们不知道的消息?
这样一想,大家都好奇的看着瑶湘琴,便是连那陆美人也移步到原位之下,“这便是你来我们跟前凑热闹的原因吧?”
瑶湘琴被戳穿了也不恼,不紧不慢放下茶杯。
“妹妹当真只是有感而发,这茶啊就像这宫里的众姐妹,有的人看似平步青云,可背后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陆美人翻了个白眼,下巴微扬,“谁人不知陛下冷心冷情,从未召姐妹们侍寝过,哪有什么平步青云?”
秋贵人与茹嫔对视一眼,心中明了了。
这宫里近日晋位平步青云的唯有流云宫的宋宝林。
瑶湘琴扫了眼众人的脸色,见她们心中已有数,才继续说了下去。
“妹妹说的正是那宋宝林,她虽连位份晋两级,眼下看似风光,可谁又知道她没立功前,那些个奴才都是怎样踩在她头上横着走的。”
她话一落,凉亭内众人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哦?”秋贵人柳眉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那宋宝林一向深居简出,瑶采女突然提到她做甚?
瑶湘琴笑了起来,“不过好在她日子好起来了,今晨妹妹还看到元庆公公特地往流云宫走了一趟……”
这话像是在替宋知玉高兴,实则引人嫉妒。
这不,陆美人闻言猛地倾身,长长的护甲在玉石桌面“磁咔”地一下碰出声音。
“元庆公公去做甚?”
“倒也没什么,只是去送了一篮桃花罢了。”瑶湘琴不动声色瞥了眼陆美人,眼底闪过得逞之意。
此话一落,凉亭内或站或坐的十几个妃嫔都顿住了动作。
便是连一直维持端庄笑意的茹嫔,握茶盏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元庆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太监,他向来不与宫中妃嫔有过多交集,眼下他亲自送桃花去流云宫,这背后的意义有些耐人寻味。
她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木讷的身影,宋宝林她见过,当初她被封为采女之时,她也在御花园。
只是当时陛下和太后吵闹,她不敢贸然出来惹人厌。
心中不由暗忖。
一个木讷又无趣的低等女子,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让陛下给了特殊的眷顾?
若当真如此,倒是可以拉拢一二。
秋贵人心思也是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意思意思说接了句话。
“不过是一篮桃花,也不见得宋宝林日子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