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抬手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晨雾裹挟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本该热闹的城东街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蜿蜒的黄土官道,远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
她竟是到了春山脚下。
此时路上不见半个人影,偶有几声鸟鸣声刺破寂静。
“停车!”沈知念手指紧紧攥着窗框,转身朝着车夫喊了一声。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声响,马车非但没停,反而加快速度狂奔。
沈知念踉跄着扶住车厢,在剧烈颠簸中跌撞至车门,猛地扯开帘子:“我让你停车!”
话音未落,一张一脸横肉又狰狞凶狠的脸突然转过来:“还没到地方,怎么能停车?小娘子,再耐心等一会。”
沈知念不自觉后退半步。
她这才发现,驾车的人已经不是车夫,竟换成了这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
“别白费力气!”那人扬鞭抽向马背,阴恻恻地警告,“你若从车上跳下去,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沈知念攥紧衣角退回车厢,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
车外马蹄声越来越急,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不祥的预感在她胸腔里疯狂翻涌。
即便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没有恶言恫吓,沈知念也绝不会贸然跳车。
这荒郊野岭,就算侥幸落地不伤分毫,靠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疾驰的马车?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在颠簸中冷静下来。
春山的路况她并不熟悉,但是从马车奔走的方向,她猜测是通往春山腹地的。
昨日她与春喜约好在城东药材铺会合,又和宋鹤鸣定好要去侯府商量春喜身契的事。
如若她迟迟不露面,他们一定会发现异常,以春喜的机敏,定会找陈伯寻人的。
得留下点能被发现的踪迹。
沈知念目光扫过车厢,抓起随身帕子裹住半块桂花糕,趁着马车颠簸,将这团带着糕点碎屑的布料从窗缝狠狠掷出去。
约莫数着车轮滚动了五十圈,她又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听着簪子坠地的脆响,默默记下沿途的风景方位。
就在她盘算着下一个能当记号的物件时,马车突然急刹,惯性将她狠狠甩向车壁。
门帘哗啦一下被扯开,
“小娘子,下车吧,别想着耍花样。”
那人一边说一边举起一把寒光凌凌的刀在沈知念面前晃了晃。
……
城郊宅院里。
许阿狸衣衫整齐的斜倚在桌前,折扇在指尖灵活翻转。
宋鹤鸣还大喇喇躺在她的床上睡着,衣摆随意散着。
她将双腿架在凳子上,目光不动声色从宋鹤鸣身上收回来,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昨日许阿狸快马加鞭往宅子里赶,可推开院门才发现,宋鹤鸣早就在厅中等着了。
“阿狸,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宋鹤鸣迎上来时眉头紧皱,语气里满是焦躁,显然已等了许久。
许阿狸眼神闪躲两下。
牡丹被那两个带刀贼人的掳走的画面在脑海里打转。
她没有报官,自然也没打算告诉宋鹤鸣。
为防露出破绽,许阿狸张口就编:“马突然受惊,把我甩下来崴了脚。”
她说着还故意踉跄两步,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
宋鹤鸣却追着不放:“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在什么地方摔的?”
许阿狸闻言,皱起眉头睨了宋鹤鸣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不悦:“不过是条小路,你刨根问底的,难不成还怀疑我不成?”
宋鹤鸣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确实是担心,可阿狸性子要强,向来不喜欢被人管头管脚,被人追根究底地追问。
以前就因为类似的事闹过别扭。
见宋鹤鸣被呛得说不出话,长乐赶忙上前打圆场:“侯爷,官府前日刚发了告示,说这带出没山匪,正让百姓别往山里去呢。许姑娘的马突然受惊,说不定就是这缘故。”
“没错!肯定是那帮匪寇闹的!”宋鹤鸣眼神陡然凌厉,声调也不自觉拔高。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光顾着追问阿狸行踪,竟把官府告示的事抛到脑后了。
姑姑今日还当众提点,说他只顾玩乐不知上进,让他跟裴将军学习。
如若能借此机会协助官府剿灭匪患,不仅能解百姓之忧,更是难得可以做出政绩的机会。
“长乐,备马回府!即刻召集府兵,再派人去县衙通报!”宋鹤鸣神色紧绷,转身就要发令。
许阿狸嗤笑一声,拖着“伤腿”往屋里挪:“哪来的山匪兴风作浪?小侯爷倒会自己吓自己。我这会儿脑袋发昏,脚踝疼得站都站不稳,您要是想走,趁早动身别耽误。”
宋鹤鸣瞧着她冷着脸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追上去。
“阿狸,既然你不舒服,我留下来陪着你就是了。”
许阿狸垂眸勾了勾唇。
她心里很清楚,对待宋鹤鸣这种人,就得拿捏好分寸。
既不能太过黏人失了神秘感,又得时不时给点甜头,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上钩。
……
“阿狸,你的头还疼吗?腿也没事了吗?”宋鹤鸣惺忪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正出神的许阿狸浑身一颤。
她这才惊觉,自己还把伤腿大喇喇架在凳子上。
她默不作声地收回腿,尽量让动作自然些:“早没事了。”
话音未落,宋鹤鸣已经在对面落座,随手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日知念回侯府,你身体不适,就多休息一日,戏班子那边,我去帮你告假。”
宋鹤鸣语调不疾不徐,说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许阿狸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