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依旧只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大小姐不在府上,沈府如今暂谢客,您请回吧。”
秦枫欲言又止时,门已“吱呀”一声阖上。
他无奈垂落刚抬起的手,转身之际却被宋鹤鸣拦住去路:“你是何人?来寻知念有何事?”
秦枫认出眼前人是定远侯,念及他先前对沈知念做的诸多荒唐事,便不愿多言,只客气拱手欲走。
宋鹤鸣却不依不饶,猛地跟上前两步,攥住他肩膀逼问:“哑巴了不成?我问你话呢!找知念到底所为何事?!”
秦枫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甩开手沉声道:“我来找沈姑娘,自然是有正经事相商……”
“正经事?”宋鹤鸣挑眉冷笑,眉间皱成川字。
“她如今倒是大忙人,自家事不闻不问,整日泡在济生堂管旁人的闲事。”
秦枫听闻“闲事”二字,眸色骤然沉冷。
宗恒因为那些吃人的权贵受了重伤,失去了性命,可在这些朱门贵胄眼中竟只算件无关痛痒的“闲事”!
他指尖攥得泛白,目光如出鞘的寒剑般锐利。
“我需与沈姑娘商议的,不是闲事,是终身大事。”
秦枫说完,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宋鹤鸣望着他的背影重复:“终身大事?”
他忽而嗤笑一声,转脸看向许阿狸:“你方才说知念要嫁人,可与方才那穷书生有关?”
许阿狸眉心微蹙。
她明明已经吩咐过于氏,要她在五日内将沈知念嫁出去,怎么看着这情形像是没有办妥的样子。
她眼波轻转,忽然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三分讥诮。
“宋鹤鸣,你问我,我如何能清楚,你应当去问当事人。我只晓得你们宋家人瞧不上我的出身……”
她眼色一沉:“既如此,这门亲不结也罢,谁又稀罕你定远侯府的虚浮名头。”
她说完,也抬脚阔步离开。
“阿狸!”宋鹤鸣欲抬脚去追,却被沈老夫人的嬷嬷拦住。
“小侯爷,老夫人催了,让您尽快上车回府了。”
宋鹤鸣望着许阿狸渐行渐远的身影,只得悻悻登上马车。
随着马车颠簸,沈府朱漆大门在他眼底渐成模糊的黑影。
他脑海里却突然反复碾过秦枫方才说过的那四个字。
终身大事……
沈知念分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因为一些不愉快闹些小脾气,也该是他宋鹤鸣掌中之人。
何时轮到旁人觊觎?
就算她要另嫁,也得先拿到他亲笔写的休书!
想让他休妻?
呵,下辈子都别想!
沈知念既是他的夫人,这京城里就没人能置喙她的去留,更遑论散播她要嫁人的谣言!
这口气若咽下去,他宋小侯爷的颜面往何处搁?
宋鹤鸣眼底迸出怒火。
“真是胆大包天!”他猛地一拳砸在车壁上,木雕座椅震得吱呀作响。
“又发什么脾气?”宋老夫人眼睑未抬,声线带着几分慵懒。
宋鹤鸣敛了神色正坐:“没什么。只是知念从侯府搬出去这些日子,总有些碎嘴的人在背后编排,搅得我不得安生。”
“编排什么了?”老夫人指尖轻转佛珠。
“能有什么要紧事,”他含糊其辞地拨弄着腰间的一块玉佩,“不过是些说知念离了侯府的闲言碎语,当不得真。”
“没想到知念看着乖顺柔弱的,还挺有脾气。”老夫人顿了顿。
“可即便是闹脾气,做为当家主母,也该有个分寸。你明日进宫,问问知念伺候太后要几日,尽早让她回府安分待着。”
……
翌日拂晓,天光微亮。
沈知念早早起身梳妆妥当,径直往太后寝宫而去。
入夏后太后染了微恙,便将暖阁西侧隔作佛堂,每逢礼佛日只留一名宫女随侍。
她在管事嬷嬷指引下,于佛堂前的紫檀香炉焚上三炷沉水香。
嬷嬷低声叮嘱:“沈姑娘,今日玲珑郡主告假,你且在佛堂外候着,太后若有事自会传唤。”
沈知念这才知晓,原来玲珑郡主已在太后这伺候多日。
佛堂内传来轻缓的木鱼声,太后身披深灰僧衣盘坐蒲团,银白发丝仅用一根素木簪松松绾着。
沈知念垂首跪于堂外静候。
约莫一个时辰后,玲珑郡主提着裙摆匆匆赶来,途经沈知念时斜睨一眼,随即扬起下巴跪到蒲团上。
“今日这香气怎与往日不同?是何人所点?”太后的声音透过纱帐传来,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
沈知念心尖猛地一紧。
这是她听闻太后抱恙,专程带来的安神香,虽有些紧张,仍垂首恭声回道。
“臣女沈知念,给太后请安。”
“这香倒甚净心,可有何特别之处?”
她刚要开口,玲珑郡主已抢先应声。
“太后,这是我从江南寻来的雪浪沉,许是里面添了寒梅蕊,添了清冽之气。”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转而望向纱帐外:“沈知念,你进来。”她目光落在罄沿的铜锈上,缓声道,“替哀家翻阅经书。”
“是。”沈知念垂眸应下,起身入了帐内。
一直跪在角落的沈紫燕按捺不住好奇,刚想起身跟进去,就被老嬷嬷伸手拦住。
“太后只宣了沈知念一人。”
玲珑郡主不屑看了沈紫燕一眼,从鼻腔里轻嗤一声,目光却不住往门外飘。
皇后娘娘明明说过,皇上今日会带裴淮年来给太后请安,怎么还不见人影。
沈紫燕气得咬了咬下唇,偷偷翻了个白眼,指尖把袖中帕子绞得皱成一团。
昨日晚间,她被软禁在自己院里不得出门,刚获许离开,就被人“请”入宫伺候太后。
她还念着与周明远的婚事,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全然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从未踏足宫廷,若能借此讨得太后欢心,或许能谋个更显赫的姻缘。
这念头让她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恰在此时,宫女端着青铜水盆正要迈入佛堂,沈紫燕慌忙起身接过:“我来伺候吧。”
宫女连声道谢:“怎敢劳烦姑娘动手。”
玲珑郡主看她这般殷勤,也跟着起身,伸手去接铜盆:“还是我来吧。”
宫女左右推辞不得,只得松了手。
二人争抢着接盆,只听“哐当”一声,铜盆砸在地上,清水泼溅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