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之中,文相府
文相正在伏案长书,骤觉胸口一痛,动作一顿,笔尖洇开墨团,身后传来如断玉般脆响。
手中狼毫当啷坠地,抚胸后退半步。
其后大道层层崩裂,春秋尺掉落,摔落在地上。
“夫君!?”
灵蘅见文相脸色苍白,浑身气势不定,不由出声。
“无碍!”文相抬手打断灵蘅,视线转向悬川州方向,轻叹道:“我那道化身折了!”
“夫君,是那道儒门化身…?”
“自然。”
闻言,灵蘅急道:“夫君,我们离开此处回灵国吧。我是灵国公主,料那…”
“走不了了!”
文相怅然一叹,弯腰捡起那春秋尺,摩挲着其上裂纹,苦涩道:
“代表忠的文怀仁已随风逝去,代表野心的文砚冰业已陨落,此时也只剩下我这个南陈之相了。”
“夫君…”
见灵蘅脸上是化不开的担忧,文相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蘅儿,不要为我担忧…我的理想,我的抱复…”
他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出的金血,这挺拔了百年的脊梁,轰然倒塌。
“夫君…!”
……
扑簌簌
灵鸽落入侯君集行中军大帐中。
“唉…”
侯君集展开一看,上是卢俊义已逐渐逼近南陈皇都之事。
侯君集轻叹一声,视线落在凌波江上,上面还隐有电弧。
昨日林灵素一招太过恐怖,不光一击将凌波关给轰成了白地,这凌波江也受其害。
这本来那道浮桥搭上,众军便可踏步而过,可有这林灵素道韵影响,这凌波关一时竟成了天险绝壁。
“唉…”
宗泽恰好进账,见侯君集长吁短叹,轻笑道:“大帅不要急,林灵素已将他那已发出的道韵重新吸纳了!”
闻言,侯君集目露精光,有林灵素道韵影响,哪怕是玄铁锁链到了凌波江上,也会化作铁水。
如今道韵已失,这南陈皇都不就是掌中之物了嘛?
“宗兄,通知张辅、高仙芝,他两人一左一右作为前锋,扫清南陈军队,封住陈都北门!”
“诺!”
……
寝室内沉香袅袅,文相躺在榻上,素白中衣下隐约可见胸前崩裂的血痕。
“唔……”
文相悠悠转醒,抬眼便看到陈五五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老师……”
文相抬手打断,苦笑一声:“陛下,文怀仁已随风逝去,陛下不必称老臣为老师了!”
闻言,陈五五大惊失色道:“老师,连您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文相视线扫过榻旁之剑:”老臣定会陪陛下走到最后!”
“老师……”
陈五五正欲再开口,这时有金吾卫冲了进来。
“报——!”
陈五五起身怒道:”尔等不知我老师…”
那执金吾头深深埋下:“陛下,四方失守,各路叛军已至陈都城外。”
“什么?怎么……”
“陛下…”
陈五五还未反应,身后传来一道虚弱之声:“就让老臣为大陈顶住这第一阵吧!”
“老师,您的身体……”
“无碍!”
……
陈都之外,四路大军汇聚,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待大夏扎营以后,侯君集欲召三路南陈义军来自己中军大帐聊聊。
三路义军收到这命令后,聚到了南部义军那一方。
卢俊义因是第一个反南陈之人,其他两路大军对他多有尊敬。
又得知他斩了一尊皇室底蕴加五封号王,连宗门那边也无话可说。
于是征求了他的意见以后,三路义军中高层汇聚到了侯君集帐中。
只是,进了中军大帐后,他们一个个的都傻眼了。
秦明、卢俊义、慕云骞竟称侯君集为大帅。
这下三路义军之中高层哪有傻子,一下就知道了掀起叛乱是夏朝军中谋划。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声道:“这…这是…?”
话未落,又似是想到什么,闭嘴了。
有年轻将领手中茶盏落地,才反应过来:“原来…原来是这般,我说那军阵之法……”
东部宗门几位长老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人低声道:“慕云骞的剑……”
此话一出,一众宗门之人缄默不言了。
这东边宗门中,那些宗门底蕴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慕云骞对手。
而且慕云骞在东部广传单锋剑,隐隐有南陈东武林第一高手之势,他们就算心有不忿也只能将这份苦果将心中咽了。
南部将领们则沉默不语,有人暗暗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就算心中不忿,他们也没人敢跳出来,悬关天险一战,卢俊义压下一切。
若是离了卢俊义,他们不过一群匪罢了。
只是西部义军吧,还是有豪强想要退出。
要说西路军中第一高手秦明虽然算不上,但也是前几的人物了,那些豪强可没自信会是秦明对手。
但他们想的只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若不是受了秦明蛊惑,他们也不会出军。
如今得知只是大夏阴谋,一个个的就想退出了。
灵神交流后,西部豪强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拍案而起:“老子不干了!”
侯君集坐在主位上,手指轻叩案几,眯着眼问:“尔等是想退出?”
“自然…啊——!”
有人出声,只是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那汉子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帐内地毯。
“保护首领!”
帐中那些豪强拔出武器,围成一圈,满脸戒备的看着侯君集问:“你们要做什么?”
侯君集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本帅再问一句,还有人想要退出吗?”
“我……”
“玉碎昆岗!”
那些豪强话还未说完,只见一道剑光闪过,他们惨叫一声,纷纷倒在地上。
帐中人惊骇看向慕云骞,只见他手中璇玑玉衡已经出鞘,刚刚出手之人不言而喻。
“玉单锋,你做什么?”
有东海宿老开口问询,慕云骞璇玑玉衡一转,剑锋抵在那宿老脖领。
“做什么?你不是看到了?”
“你……”
那宿老脸被气得涨红,想要开口,但也怕玉单锋威势。
眼前这柄璇玑玉衡,短时间内可是连斩南陈三王,而且世家中那些半步虚境也少有在这柄剑下存活的。
开口那人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怪自己为什么嘴这么快。
可剑锋已在自己脖领,江湖人宁折不弯,让他求饶他做不到,只是……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有江湖宿老开口了。
“玉单锋,瀚海剑性格你又不是不知,他没脑子的。”
慕云骞璇玑玉衡不动,眯着眼问:“哦?你待如何?”
他转向侯君集,深深一揖:“我等愿听大夏指挥。”
“好!云骞,放下剑!”
侯君集开口,慕云骞收剑一礼。
“诺!”
“恩。”
侯君集点点头,视线扫过帐中众人。
见他们脸上或忌惮,或惧怕,或隐有不服之色,侯君集只是淡然一笑。
不服,只是没见过大夏实力,真见了大夏实力,他们也没有勇气反抗了。
“明日,同攻四门,陈都中高手由我大夏解决,你们可有疑议?”
“尊大帅令!”
“诺……”
“谨遵均令!”
……
这一日,陈都外旌旗招展,鼓声震天。
陈都四门血火滔天,到处都是军魂对撞掀起的余波。
而在大夏主攻方向,城关上,有一老者独立城楼,手中三尺青锋映照着寒光。
衣袂翻飞间,恍若凤凰振翼,欲破九霄。
“夏军将领,可敢与老夫一战?”
一声大喝,声震苍穹,惊起鸦群飞掠。
城外,侯君集微微皱眉,压下了手下一干跃跃欲试的大将。
“那垂垂老朽,明显心存死志,你们若与他厮杀,还要防备他自爆,不可轻举妄动。”
“侯帅,慕云骞请战!”
“嗯?玉单锋,你可得想好,南陈文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请侯帅放心!云骞省得!”
说罢,慕云骞手中璇玑玉衡大放寒光,转身朝着夏军阵后的南陈义军大喝一声:
“诸位,哪怕今日我等战死,也是为大陈的黎民百姓谋一线生机!掀翻那些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世家!”
“玉单锋高义!”
“不好!”
城楼上,又听闻这般话语,文相不由一颤。
敌军实在手段厉害,杀人还不诛心呢,对方这般言论,这是要把大陈逼上绝路啊。
可即便知晓对方意图,文相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大陈哪还有回天之机?
“城下之将,可敢一战!”
又是一声大喝,文相腰间龙章云佩骤然燃起青光,拔剑之际,气势破云。
“老前辈,慕云骞请剑!”
慕云骞单锋剑出,消弭文相挥出剑罡,又斩出凌厉一击,直逼文相。
“是你!?”
看着这熟悉的单锋剑,文相惊讶出声。
“老前辈,又见面了,不过今日慕云骞还想看看你是不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慕云骞手指轻弹璇玑玉衡,周身顿现玉华,朝文相激射而去。
“又是这招,找死!”
文相已为南陈燃尽一切,自然是不会在这时自己暴露破绽,说分身已毁。
而且慕云骞实力恐怖,文相自然想斩了他的,心念一动,无数剑气激射而出,将虚空中玉芒斩碎。
慕云骞自然不甘人后,璇玑玉衡飞射,两人身影在空中交错,剑光织成密网,气劲将四周云层撕得粉碎。
“你我,虚空一战!”
怕有人干扰,文相大喝一声,击碎那破空而来的剑势后,飞身破入虚空。
慕云骞也持剑紧跟。
虚空中,二人交锋。
文相越打越心惊:不对,慕云骞的修为有异!
就在双方剑刃相交之时,文相明显感觉到对方剑上有一股热意袭来。
而且那股热意他还有熟悉之感。
“那是——九阳剑!?”
文相愈发心惊,终究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惊呼出声。
“被发现了吗?”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
文相眼皮直跳,打破虚空就想逃走。
然而,虚空像是被提前布下了牢笼般,异常坚固,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依然无法突破。
能作为世家之首压制南陈皇室百余年,文相又怎会是平庸之辈?
他陡然一叹:“罢了,出手吧!”
“啪啪!”
虚空中传来赞掌声,一位紫袍道人现身,来人正是林灵素。
“忠心可嘉,你我虽为敌人,可惜了!”
话落,虚空生雷,将文相淹没在雷光之中。
“不对!”
一击后,林灵素眉头一皱,看向被雷光笼罩的方位,那里有一股恐怖的气息正在缓缓升起。
“咔嚓!”
虚空中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正气蔓延,逐渐将这一空间填满。
“这是,自毁大道了?”
林灵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袖中飞出两道符箓,护住他与慕云骞。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虚空如镜面般破碎,文相趁机逃离。
林灵素怎敢让他直面陆上大军,燃烧大道后的文相有虚境实力,打出一击,都不能让灭陈大军接受。
林灵素不敢迟疑,连忙追了上去。
“休走!”
见林灵素化雷光袭来,文相周身燃烧的大道之力涌动,二人你来我往。
可文相哪能是这金门羽客对手,对方虽同是半步虚境,可那是对方压着不突破。
文相这燃烧大道借来之力虽然恐怖,但不能完全发挥。
文相边战边逃,终落入两军阵前。
自知难以脱身,文相回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眼神中满是无奈:“陛下,老臣只能做到这了!”
“天越凰鸣”
文相化作凤凰振翅之姿,周身燃起熊熊道火,朝着夏军方向飞扑而去。
“不好!”
林灵素看出文相意图,想要阻拦。
可文相燃命之击,林灵素拦不住,只得斩出一剑。
剑气划落,将交战双方隔开,夏军阵前立时升起一道屏障。
“轰隆!”
地震山摇,可文相却打不破眼前这道屏障。
无奈一叹,文相身上道火燃烧的更加凶猛了。
凤凰哀鸣,声震四野。
剑锋所指,寒芒乍现,如凤凰浴火,将最后的烬光燃遍九垓。
剑气散尽后,才发现这老人,竟以身为城,以毕生儒道之力,施展最后一剑,将敌军拦在城外。
同时,陈都护城大阵重现,上有凤凰游曳。
到最后一刻,这老人还在为南陈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