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州出发,车程未久,我就进入了淮北的地界。
这是一座被称为“皖北煤都”的城市。她并不热闹,也并不在“旅游热门”的名单上。地图上的它,藏在安徽北部的平原腹地,三省交界,四通八达,却始终保持低调与克制。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风景,也不是为了追逐故事,而是为了理解中国另一种城市的成长方式——不是飞跃式的建设,不是文旅打卡的热度,而是沉稳地下、缓慢地活,一点点,把生活从煤堆里捧出来。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黄淮平原深处、黑色地脉之上、光与暗交织之地郑重落笔:
“第202站:淮北。
她是沉默的城市,
但她用沉默,替别人承担了太多重量。”
一、相山矿区:黑金与火焰的地底之书
我第一站来到了相山矿区。
矿井口如一座朴素的广场,井塔高耸,铁轨延伸。早班矿工换好衣服,背着工具包排队等候入井。他们的脸上布满尘土与汗痕,却步履坚定。
一位姓李的矿工告诉我,他的父亲、祖父都在这座矿井干过活,“我们这地方,就靠这地底的命。”
我站在井口上,听着笼罐下降的“嗡嗡”声响,心里有些发紧。他们日复一日地下沉,是为了让城市日复一日地亮起。
我写下:
“淮北的煤,不是冰冷的资源储备,
是十几万人一生的汗水结晶;
她不炫目,却点亮万家灯火。”
二、濉溪老街:盐商旧宅与水井人声
离开矿区,我来到了濉溪老街。
这里曾是明清时期皖北盐道的重要节点,盐商往来、舟车不息。如今街道宁静,老墙斑驳,槐树成荫。一位卖驴肉火烧的老人笑着跟我聊起:“我们这儿,人嘴里咸,心里甜。”
我坐在巷口喝豆腐脑,街坊间用浓厚的方言聊天,鸡犬之声相闻,像极了小时候我外婆家所在的小镇。
我写下:
“淮北的街,不靠灯红酒绿延续活力,
靠的是邻里三言两语、一个炉灶、一盏旧灯;
她不教你繁华,她教你踏实。”
三、临涣古镇:茶楼里的历史残响
第三日,我前往临涣镇。
这是一座有千年历史的古镇,却没有做太多商业改造。真正吸引我来的,是它那一口“临涣大碗茶”。
茶楼不高,木门斑驳,进去后是满屋老人围炉闲谈。一碗两毛钱的大茶,一喝一下午。没人催你走,也没人多打听。
我坐下,一位茶客笑着递给我一只粗瓷大碗,说:“这茶,浓不浓看你心急不急。”
我写下:
“淮北的茶,不求高山云雾,
只求口中暖、心中缓;
她是铁锅炖出的滋味,是人情沉下来的底色。”
四、杜集新城:煤改绿的城市重塑
我离开老镇,走进杜集新城。
这片区域曾是采煤塌陷地,如今却被改造为生态公园、现代社区与文化广场。高楼、绿地、图书馆、展览馆拔地而起。人们在林荫下慢跑,在花丛边拍照,在广场舞池中旋转。
一位社区志愿者告诉我:“我们现在也可以拍短视频晒日出了,以前晒的是煤灰。”
我写下:
“淮北的转变,不是脱胎换骨的奇迹,
而是一锹一锹填出来,一树一树种出来;
她没有口号,只有事实。”
五、淮北博物馆:石头上的时间,器物中的耐心
最后一天,我前往淮北博物馆。
展厅中陈列着从汉代墓葬中出土的铜器、陶俑与画像砖。画面中,农人弯腰耕田,车夫驾马而行,舞姬转袖而舞,兵士肃立为阵。这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生活本身的留影。
我在一块画像砖前停下,那上面刻着一口正在炊烟袅袅的土灶。
我写下:
“淮北的历史,不是帝王将相的舞台,
而是锅台灶口、百姓心头;
她不争地位,却自有来处。”
六、地底与人心之间·地图落笔·下一站宿迁
五天淮北之行,我从矿井走进茶楼,从塌陷地走向新城区,从汗水里看见希望,从沉默中听到鼓声。
这座城市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煤石——粗糙、不耀眼,却有一股沉稳的能量。
她不喊口号,她说话靠行动;
她不等机会,她自己把地翻开;
她不贪光亮,但愿意一生为光工作。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黑色脉络之上、茶烟炊火之间、低语坚守之地郑重落笔:
“第202章,淮北已记。
她是一座往地底沉的城,
却用自己的沉,托起了他人的光。”
下一站,是宿迁。
我要离开黑色的地心,走进一座因水而秀、因酒而暖、因项羽而悲壮的苏北名城。我要听听那里的河水、酒香、英魂与稻浪,是如何在千年的黄土地上,写下一句刚柔并济的抒情诗。
我合上笔记本,轻声说:
“煤已入地,酒将出土——宿迁,我来了。”